林效离开地窖后准备回去歇息，这两日天天在宗祠跪着，她的膝盖有些受不住。



刚走到宗祠附近，树梢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此刻无风，这响动便更清晰了。



或许是死过一次的原因，她对这些事情特别敏感在意。



几个路过的洒扫婢女向她问安，见松酒和春茶不在，觉得讨好的机会来了：大姑娘好，姑娘是要回院子吗？奴婢们送您回去吧。



林效的确没让松酒和春茶跟着去地窖，一来人多眼杂，二来这事儿做得狠决，她不希望最亲近的两个侍女因此害怕。



不必了，我自己随处走走。



她拒绝得简洁，那几个婢女感觉没机会，便再次行礼告退。



跟在最末的婢女由始至终垂着头不说话，林效多看她几眼，感觉奇怪。



不过细看才发觉这婢女容貌尽毁，右侧脸颊有大面积烧伤，伤疤极其可怖。



你还愣着干嘛，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快走，免得吓着姑娘。



负责洒扫的侍女均为四等，却也有以貌取人的想法。



林效想起她在险牢的模样，用惨绝人寰来形容觉不过分。



虽不知这婢女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的模样，但大约都是苦命人。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有婢女答：回姑娘，她没有名字，是个哑巴，被先夫人多年前救回来的。



娘亲救的？



林效想了想，模糊记得自己初到榕县那两年，娘亲经常接济周遭的穷苦人家。



那劳烦你送我回院子吧。她叫住对方，接而看了看剩余的人，你们都散了吧。



是剩下的人搞不懂她想做什么，只好听命。



等她们走远，林效方才走近那名被烧伤的婢女。



这女子看着比自己年长不少，眼睛黯淡无光，又毁了容，做最底下的粗活，难怪受人排挤。



抬起头来。



对方不肯抬头，也不说话，肩膀颤抖得很厉害，似乎非常惧怕。



不用怕，我今日让你送我，短期内她们便不会对你怎么样。林效慢慢解释，说话声音柔柔的，融了冰冷的夜，你的喉咙受过伤是吗？



婢女点点头，小心翼翼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喉咙，而后张张嘴，嘶哑的声音从口中发出，只能勉强辨别出一些音节。



林效沉下眉，从她手里拿过一件洒扫工具：我娘亲从前说过，互相为难这种事情是很傻的，因此人才会懂得理解二字的含义。



后来我明白，理解是无用的，你理解了别人，别人反倒得寸进尺，你退一步，他们便会恬不知耻进两步，直到把你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所以即便如今身处暗地，也不要放弃活下去，活着就有反击的机会。她拖着扫帚走在前面，扫帚刮过地面留下尘土的痕迹，很快消失在雪下，人若死了，即便心里有千万不甘也再无用处。



就和前生的自己一样，水消失在水中，什么都留不下。



快走到院子时，被烧伤的婢女将扫帚拿回去，林效看见她眼里闪烁着光，分不清是月还是泪。



婢女恭敬行好礼，往来的路返回。



林效呼出白气，望着茫茫雪色，胸口微微发热。



天地之大，她却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她究竟是死在津南三十四年的一日皇后，还是活在津南二十七年的林大姑娘呢？



思绪杂乱，女孩慢慢仰起头，凉凉的雪花翩翩落在脸颊，刹那消融。



忽然眼前一晃，对面屋顶上好似站着个黑影。



黑影背对月色，月极亮，便照得他通身不进光，只有衣袍被风吹起一角。



林效怔在原地，眼前朦胧起某些记忆，待到身后传来春茶的声音，她这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