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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痴心几多错
再说,大伯母的事情,你我皆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与其叫如岚姐姐现在去忤逆自己的阿父,还不如去诘问你的阿父阿母,还有你那‘仁慈无双’的大母这么多年来是如何做到视若无睹毫不作为的?



这声音在卢逍听来,宛似芙蓉鸟鸣,清泉叮咚。按佛家的说法,一个人这辈子能拥有如此动听的声音,应是前世在庙里供奉了一口钟的缘故。



当年,她亦是这般伶牙俐齿,不卑不亢,叫祖父无从辩驳,喜不自胜他陷入了邈远的怀想,怔在原地久久不动,以至于后来那三人何时和好,何时离开,他全都茫然无知。



更可惜的是,他举止太过持重,虽然旁听,仍深觉不合礼数,根本没有正眼去端相那些女子,也就压根没有记住徐妙戈的长相。



平日里在学堂,束脩交得多的弟子才有资格坐于前列,像他这样纵使出身并非寒门,但无有财帛依仗,竟也照惯例被排到了门槛边上,远远地连先生的面都瞧不大清楚。



女娘们依样如此,但人数毕竟寥寥,挨着坐也都挤在前边。男女座位之间又隔着几扇曲屏,以示有别。他想在课上寻找她



的身影,自然成了难事。而在膳房进食时,且不论时辰不一,他常常被士族子弟排挤,导致打个饭都似打家截道一般,哪有什么闲空去辨认芳踪?更何况阿妩在师母的小厨房里总会给徐妙戈开点小灶,于是乎,徐妙戈去膳房的次数愈来愈少。反正,两人到处不凑巧,哪里也遇不到。



其实,他若当真有心,总能在散学时截住她一次的,不过那时他肩上负着中兴卢氏的重担,自命不凡,不肯耽溺于此类小事,知好色而慕少艾,他自问没有资格。



或许,人生便是如此,开始我们都是少不经事,于是每每草率地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决定,自以为无关要紧,可待回首来路,赫然醒觉,正是这些一个比一个轻易的决定慢慢改变了我们人生的方向,使我们走向了注定会后悔的道路。这一点,他要等到若干年后,在寂寞的拷问下,方逐渐明白。



当有朝一日,他也同他祖父一样垂垂老矣,摇着蒲扇与弟子们聚在一起坐而论道时,有一个年轻人突然起身拱手问道:夫子,不知您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他沉思了很久很久。他在心里问自己,是汲汲营营一生却始终与官场无缘么?亦或是看着兄长们一个个在党争之中死于非命而自己却无计可施?结果统统不是,他的眼前竟然浮现出幼年时的场景,一个不算太热的夏天,他看着一个背着药篓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朝他跑来,偷偷递给他一把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桑葚,他尝了一口,那么甜,就像她脸上快要挂不住的笑。



后来,她走远了,他却一直望着自己手上浸染的紫色汁液,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众弟子听着夫子木然地吟着古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他始终未脱出口的话是——我所有的遗憾,好像都与一个女子有关。我后悔那时太过年轻,竟然把思慕当成了一种罪



不知不觉,梅花全部落满了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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