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的马车上,卢太君的长媳朱镜望着君姑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甘心地啐了一口,道:他徐家连个破落户都算不上,想当初若不是君姑仁慈,瞧在他家阿父的恩情上,凭他们聚没几两重的骨头,也配跟我们卢家结亲!现在好,他们才攀附上吴氏,就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了。一个奴仆办的酒宴,就敢怠慢我们卢家的尊长,怕是已经忘了他家大郎的差事是托了谁的面子。
卢太君这时撑起身子,缓缓说道:吴氏长房那个大儿的德性,你没听说过么?他徐德司是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呀,这桩亲事能不能捞着点好还很难说。
朱镜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他女儿已算作是待嫁之身,居然还想着让她去钟山抛头露面,与那些士族公子哥们一处,也不知他是真不懂礼数呢,还是有意让她女儿骑驴找马,勾三搭四呢!
卢太君轻咳数声,说:他家怎么安排女儿是他家的事,你还是多想想怎么为你儿子谋划吧!有空多去蒿翁先生那里走动走动,我听说他的孙儿一个接一个地都去了钟山。朱镜心想:蒿翁先生出马,当然不同凡响,可咱家和他家同姓不同宗,年节从未登门看望,如今有事相求才找上门去,这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又有什么两样呢?
卢太君继续愁道:哎!我惯坏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又惯坏了她的女儿,你瞅如锦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反倒是那个继子,让人眼前一亮。
朱镜笑道:她将来若出人头地,我们也跟着沾光,总归算是君姑的孙儿了嘛!谁知此话一出,朱镜就发现自己的君姑神色大变,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随后听得她长叹一声,哀道:我宁愿她将来不要出人头地,不然,卢家怕要大祸临头。
朱镜心中纳罕,欲待询问何故,只见卢太君紧闭双眼,神情委顿,似是不愿多提。巷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狗吠,紧接着就听到更夫敲锣的声音。她想,光阴真是易逝啊。
一个月后。
徐妙戈和阿妩站在钟山的山脚下,抬头看着巍峨的峰峦,都是一脸恍惚不可置信的样子。徐妙戈不解的是,二哥徐如亭为何最终会放弃入读钟山这个旁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还有二伯母,居然把这个机会推给了她。
阿妩锁起眉头,心里惊诧的则是,这钟山怎么如此高不见顶,她从来没有走过这般崎岖难行的路,也不知两条腿会不会断。
徐妙戈看着阿妩惧怕的眼神,安慰她道:我自幼在钟山南麓长大,对钟山的地貌熟悉无比,一定不会把你带错的。
阿妩苦笑道:我当然信你,只是路途迢迢,我怕我会坚持不了,舍你而去。徐妙戈当然知道她是玩笑话,她攥紧她的手,不再多言,只管拔足向前,步履如飞。
钟山的山径较为盘旋曲折,常人甚难辨认,她们时而往东走,时而转道向西,有几次竟要靠攀援滑不溜秋的铁索才能前进,最后到达一个陡峭的山梯前,徐妙戈跟阿妩解释道:这条路虽然有点险峻,但脚程更近,而且能领略到不同寻常的清幽景致,也算值了。
阿妩瘫坐在地,喘着气道:这里山水固然秀丽,可我这个俗人怕是体会不到了。我只知道,姑娘你是这天底下最不同寻常的女娘。徐妙戈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分予她吃。她们相顾一笑,庆幸没有负上太多的行李。
过了一会,崖边一棵伟岸的松树背后突然传来几声哼唧,把她俩吓了一跳,眨眼间就见到一个灰头土脸模样狼狈的丫头钻了出来,年纪似乎比阿妩还小上两岁,一看见她们就泪盈于眶道:山神保佑,终于来人了。
徐妙戈先凑上前去,替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温言问道:你是迷了路么?那丫头先是小嘴一撇,然后笑道:我是要去钟山书院的,看舆图上猜测这条路更近,可哪知这般难走,让人晕头转向,我的腿都划伤了!徐妙戈看她行走如常,知道问题不大,她提议道:我们也是要去钟山书院的,你和我们结伴而行吧!那丫头自然喜不自胜。
一路上,三个人谈天谈地,很快就把彼此的来历全探清楚了。原来那丫头名唤郗沅,是徐州流民帅郗肇的女儿,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见一个人。至于见谁,徐妙戈没有多问,但从她半喜半羞的神态中不难猜出,此人应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在郗沅的透露下,徐妙戈才知道钟山书院今年之所以会允许女眷陪读,是因为汝南王的女儿永泰郡主司马嘉茵的求恳。司马嘉茵自幼寄养在清河崔氏的姨母家中,所以与崔氏的儿郎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崔氏的儿郎个个知礼重义,对她爱护有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