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邶风·燕燕》
孝宗初年,雍王因不满爵位逐削制,遂起兵封地,谋乱于天下,不出三月,即攻占京都西面两大门户。圣上亲笔书谕,派大将军王禤偕同幼子王芝庭赶赴历阳。
岂知两军对峙,竟达八月之久,其间血流漂杵,哀鸿遍野,有幸活下来的流民也都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后来,有人献上一计,指荐乌江一带的流民帅来此支援。如此,方解了皇室之祸。
王氏班师回朝时,有一日途经瞻燕古渡,王芝庭偶然救下了一个不慎被挤入江中的孤女,这孤女感念他的恩情,从此紧跟其后,效死输忠。但女子随行,毕竟多有不便,况且王芝庭庶务冗杂,亦无瑕顾及她的女儿心事,其父王禤见她聪明伶俐,姿色不凡,便豢她为死士,朝夕训练,数年之后则由王芝庭亲自送她去了歙州的水云阁中,唤名叶海棠。
阁中侍座的女子皆是自幼习技,独她半路出家,于琴棋书画上终是差了一截。不过,她的容颜日益清丽,惹人爱怜,加上自创的剑器舞不落窠臼,驰名东南,是以站稳了脚跟。
阁中记载,曾经赫赫有名的谢氏佳婿王叡之携友来此,观其一舞后,才思泉涌,即兴挥毫行书一帖,可谓浑莽淋漓,痛快酣畅,友人高评道:海棠照红妆,一剑动四方。
自来如此,一个人的声望越大,所受的怨谤也就越多。不过,她素来看得通透,于争名逐利之事一概不问,对恩客的喜怒哀乐也毫无在意,只喜欢一个人在院中莳花弄草,时不时对着一株木兰树发上半天的呆。
底下的小厮婢女都说她东施效颦,效仿阁中第一名妓玉无瑕,专门故作清高来媚惑那些骚人墨客。但她听了之后还是我行我素,一切照旧,没想到倒使得玉无瑕从此对她另眼相待。两人的小筑相隔不远,于是经常深夜相邀对饮,不谈风月,只为寂寞。
后来,玉无瑕听说大名鼎鼎的崔七郎留宿她的房中,大感不悦,她派贴身婢女春芜将她请来,以阿姊的口吻责训道:这些年来,我们在阁中听到见到的负心薄幸的儿郎还少么?学富五车又如何?他们这些读书人,最善于伪装自己了。你可莫要步金凤的后尘,免得把多年辛苦积攒的东西全赔了进去,最后连个压箱底的都没有。
叶海棠当然不会告诉她王芝庭并非崔七郎,她笑着说:好姐姐,多谢你为我忧心。可惜我这几年挣得银钱都拿去靡费了,不然或许能接济一下崔公子。
玉无瑕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也不是不知道清河崔氏是百年望族,富甲一方,崔七郎自不会打她财帛的主意,但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
她接着紧劝道:齐大非偶,高枝难攀,你千万别存什么非分之想,像他这样的豪门贵子,婚配乃阖族大事,干系到世家的兴衰荣辱,绝非儿戏。从为他拟选新妇起,父兄连同其他族人就要百般挑拣。托人相看后,再定期议会,将这些士族女子的身价长短反复比量,甚至连谱系旁亲都要追溯至南渡之前。
她说得这般熟稔,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叶海棠被她的话深深刺痛,因为她明白,清河崔氏尚且如此,更遑论门徒子弟占据大半朝廷的琅玡王氏了。将来,王芝庭要迎娶进门的宗妇,必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女子。
可是,自她遇见他的那一天起,她不就已经清楚他们之间判若云泥的事实么?其实她对他根本没有过半点奢望,她的心愿很简单,只希望可以永远侍奉在公子的身侧,一辈子看着他就好。
玉无瑕见她默然不语,继续刺道:我们阁中的女子,无论是以色侍人,还是凭借技艺博得点称誉,其实在他们这些男人看来,能有多大的分别?都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意罢了。你把身子给了他,后悔是迟早的事。不妨现在就当成是逢场做戏,免得越陷越深!
她其实不知,王芝庭是为了避免被人怀疑他的身份才留宿在叶海棠的院中,而且两人一个睡里间,一个睡外间,并未有半点逾矩。这几日他们闭门不出,不过是因为他伤处未愈亟需静养罢了。
叶海棠不愿再去想她和王芝庭之间的种种,眼下她有一急事要央告玉无瑕援手。那王芝庭临走前留下了嘱咐,要她去寻觅他得力副将王贺的消息,他们二人这次虽然同下歙州,但因突遇刺客导致走散,本约好在水云阁碰头,谁知到现今为止都不曾见过他。
叶海棠知道玉无瑕一向和江东士族吴氏大房的小妾陆惜水交好,如若能得吴氏相助,既可保证本地无人敢走露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