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鳞矔似乎有意取胸口周刀,公孙钟离大喝道。
现在公孙钟离是右师实际上的话事人,公子成已然给架空了,他快步趋至宋公杵臼的身前,只待鳞矔暴起发难,他就保护国君,一刀结果了反贼。
鳞矔脸上阴晴变色,已然骑虎难下,他深恨今日参与籍田礼,没有带来足够的兵马,以致于受制于人。
强弱之势逆转,宋公久来的隐忍终于换来君威的重振。鳞矔在贰广甲士的戈矛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认怂吧,自己激愤之下企图拔刀行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千钧一发之际,公子盻垂首道:“我等业已知罪,唯愿献上七星宝刀,以求赎刑。”
说罢公子盻下跪再拜,从怀中托出一把周刀。
经过公子盻临危提点,鳞矔也双手捧刀,面上惶遽,跪曰:“矔亦有宝刀一口,献与君上,求君上宽宥。”
赎刑……杵臼陷入了沉思。春秋的大夫犯罪,若是大罪,就得赐死,或是毒酒鸩杀,或是绳绞一条;若是起兵的反逆,则以车裂(用车将人的身体分裂,商鞅表示这个我熟)、镬烹(把人放在镬里烹煮)、焚烧、肉醢(把人斩成肉酱);若是罪不至死,或夺取职位,或准许他们以黄金、兵器等赎罪,此所谓赎刑。
公子盻把鳞矔摸刀的动作化解成为赎刑的恭顺,那宋公自然没有大兴诛杀的口实了。毕竟只是籍田迟到,君前失仪。
“君上,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纵虎归山,遗祸无穷。”公孙钟离力主斩草除根:“臣方才所见,大司徒目中凶光毕露无疑,只是惧于兵威而不敢作色,他日归于封地,必构乱于内。
古人云,一日纵敌,数世之患。”
乐豫变色,忙摆手道:“君上,万万不可啊。
权力之争,若无过界,下野即可,若非必要,万不可加戮。
昔日周武王兴兵破纣,寻访殷商遗贤,箕子。武王问政于箕子,何为定万民,序常伦之王道。
箕子对曰:‘不协于极,不离于咎,皇则受之。’箕子是殷之三贤之一,曾经劝谏纣王不要用象牙箸,世代为宋人所敬仰。箕子认为如果臣属行为不合乎法则,却没有到达罪恶的地步,统治者应当适当地宽容他,给人以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今鳞氏小过而杀之,是国无度,而使士人惶惶。愿君察之。”
杵臼沉吟,不能决断。公孙孔叔谏言道:
“君上。鳞矔不可杀也。
其一,不可使人死非其罪。鳞氏所犯者,款款来迟,有怠于籍田,当废其职;君前跋扈,当罚其金;以红布铺设田垄,使尘埃不触于屐履,此奢侈也,当厉声责。至于起兵作乱之事,未之有也。不加兵于君,不可以刑杀,否则诚如乐大夫言,士人以为国君有规不依,有矩不循,嗜杀残暴,有类于桀纣,或将离心离德,出仕异邦,是舍贤才于敌国而构祸患于父母之邦。
其二,成宽大之名。鳞矔虽桀骜,鳞氏后世未必无忠贞。昔日鲁庄公将死,公子叔牙欲奉公子庆父为君而舍太子般,其弟公子季友忠于国而鸩杀叔牙,设计引外援而破庆父,虽除二人,亦存其后嗣,荐叔牙之族,叔孙氏为官,食采于郈邑;封庆父之族,孟孙氏出仕,食采于成邑。
是以君子争于朝堂,不遗祸家小,咎鳞矔而宽其族,他日鳞氏有贤亦可用之于国,成宽大之名而取一族之材,不失为国家之福。
其三,防未兴之患。今日若以小过而刑杀,他日诸大夫若使君上不满,不知鳞矔之祸患是否降临于一人,唯恐君上以血光染其室,必患一死而索性起兵作乱,即使平灭,国力亦损。今日免一人之死,而安数世之心,使知君道有轨,刑杀有度,使大夫奉社稷而有定心。
其四,威加公族也。夫杀一人,而使公族兔死狐悲,或隐居于四野,或存私心以自保,使公族不为国而穷其力,不为社稷而尽其智,为存家室而有所迁避,非国家之福。明君之道,当以威势,警告公族,去其不轨之行;当以宽厚,抚慰大臣,莫惮不加之戮。如此人心效顺,海内皆服,国乃安。
须知,国家代代有新公族迭出,赶之不尽,杀之不绝,按下葫芦,浮起瓢。唯有此策,可安其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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