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提着腰带穿衣裳的小护兵,看着也就十四五岁,这个年纪说像大人不像大人、说像小孩也不像小孩,但虎着脸杀气腾腾像个人物。
小东西留了个像蒙古人一样的娃娃头,下身穿个黑棉裤,小腿用行缠扎了,手里提着腰带和一双厚重的骑兵靴。
元帅府的护兵把袖长到肘的中袖短罩袍递给他,提着件半身镶大甲片的裲裆甲走了。
帅府的守门将天宝把他当街剥得赤条条,才肯放进来,这小子看着岁数不大,但浑身就像个武器库。
腰上佩着特意打造的二尺腰刀一柄,短罩袍下边还有短刀一柄、后腰别了短斧一只,解了腰带能取出飞刀三把,摘了靴子,小腿行缠上还绑了匕首两只。
先开口说话的,也是这小孩,他往地下一跪,把靴子放旁边磕了个头,抬头道:“摇天动之子秦可多叩见大元帅。”
说罢,秦可多扭头瞪了那儒生一眼:“磕头!”
那儒生被瞪了一眼,吓得浑身一抽抽,连忙拜倒道:“学生巴州生员陈敏,叩见大元帅。”
刘承宗坐在堂上,看这俩人的奇怪组合,道:“起来说话,你这姓氏是义子?”
“回帅爷,六年前我爹从南江边把我捡回去,我是十六个义子里的老大。”
刘承宗点点头,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见那生员陈敏刚站起身,突然向旁边撤了一大步,猛地拜倒哐哐磕头,语速又快又急:“还请帅爷收留救我性命,还请帅爷救命!”
还没起身的秦可多猛然拧眉,探手就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起身正待扑过去,就被堂上的刘承宗制止:“不敢动!”
怒气冲冲的秦可多一愣,似乎正在想要不要动,就被身旁护兵按着押住,刘承宗这才对陈敏问道:“你起来说话,怎么回事?”
陈敏却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只是自顾自道:“摇黄诸贼自崇祯元年翻山入川,据巴山为寇,他们掳掠人口,逢人便杀攻城劫寨。”
“学生去年被掳,贼人看我识字,便用绳索绑着,直到今年才松开,还强迫在我脸上刺字,逃回去必会为官府擒获报功,还请大帅救我性命,学生做牛做马报答!”
刘承宗不解道:“你不知道我也是反贼吗?”
“学生知道,但入湟中数日,百姓不见干戈器械,亲亲长长,真是极乐世界,大帅与摇黄棒贼之辈绝非一路人等!”
“你放屁!”
秦可多被护兵死死按着,一双眼睛瞪向陈敏几乎喷出火来,牙齿都快被咬碎,待其话音刚落便骂道:“狗东西,枉费老子摘草根喂你个狗杂种!”
陈敏则挺起身来,指天发誓道:“学生亲眼所见,去年摇黄棒贼掠夺广元,百姓逃入山中硝洞,川中多有山洞,可容人数百,贼人围住洞口,熏烟生火,直将四百余人尽数害死!”
秀才说得激愤,小贼也益加恼怒:“我们不是这样的!”
刘承宗心里对姚章儒的评价低了几分,杀人为祸地方且不说,单单是选来的使者,这是干嘛来了。
大明朝那么多县衙府衙盛不下了,从大巴山跑河湟告状来了?
他对秦可多问道:“他说的是假的,诬陷你们?”
秦可多又怒气冲冲地剜了陈敏一眼,抬头看向刘承宗,气势却矮了几分:“不是,大男子敢作敢当,那火就是我放的……但我们不是见人就杀,更不是一开始就杀人!”
刘承宗向后靠了靠,没说话。
秦可多道:“我爹他们都是秦人,捡我那年只有八十多个人,如今我们十三家有三万人,怎可能人人都是绑来掳来?”
“川北剑门、二郎、朝天、七盘、白水,处处险关环绕,官军围堵,起初我们只能绑些蠢绅,索取赎金;折些棒子劫掠商队、山客,后来官军来讨被打退,才叫我们有了些兵器。”
秦可多道:“我爹常说川北人刚率亢戾,那些大寨土人强悍,士绅在处处操练乡兵,逢着我们就杀,难道只许他们逢着我们就杀,不许我们逢着他们就杀?”
刘承宗大概明白了,摇黄这帮人,跟他认识的流贼不一样。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