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光突然爆发:“我嫌弃我自己身上的卑贱血脉,你非要我说出来吗?!是,我是不敢靠你太近,因为我会自卑,我会深深地嫌弃、恶心我自己。你是沙西部最光彩独目的明珠,大安宫廷里最高贵的女人。而我,一个面首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你实在太孤寂,不是拿未来的权势和你交换,怎么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他伸出颤抖的手,似想触摸初贵妃,但还是在最后一刻收回,痛苦地呢喃:“不行,我真的做不到!”
他少有这么失控的模样,脆弱又深情。初贵妃被深深的打动,忙握住他的手腕,“好了,你别逼你自己了!”
她心中又怜惜,又满足,轻轻靠向李同光:“我以后也不会逼你了,你不用碰我,只要这样,让我靠一靠就好……”
李同光脑海中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记忆中求之不得,不敢碰触的女子红衣白马,如草原上跃动的火焰。她孤身离去头也不回,他苦苦追逐,却是已连衣角也再碰触不到了。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对着记忆中的背影默念:师父,鹫儿想你。
乌云蔽月,林中夜鸦腾起,远远地传来嘶哑的鸣叫。
晴日高悬,万里无云,乌鸦在空中盘旋着。空气里浮动着燥热,路上尘土都被日头映得发白。
一树荫凉之下,有商贩用竹竿布棚支起简陋的茶摊。于十三和钱昭歇在茶摊竹凳上,正喝着茶水。忽见远处尘土扬起,有辘辘车轮声传来。不多时,元禄驾着马车赶来的身影便出现在道路那头。
于十三立刻起身打招呼:“掌柜的回来啦!”
马车停下,走下来的却不是预料中多少有些散漫不羁的糙汉子老宁头,而是个冰肌玉骨、鸦羽似的长睫下黑瞳子盈盈含光的凌厉美人。于十三迈出去的步子都在空中滞了一下,由衷感慨:“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正吟着诗,忽觉有哪里不对,“咦,这‘宁’字怎么这么熟?”
便见宁远舟跟着美人走了下来。
钱昭打量一下如意,再看一眼宁远舟,确认道:“表妹?”
宁远舟干咳一声。
于十三恍然大悟,意有所指:“原来是表妹,难怪有个宁!难怪东家让我们兵分两路去救人!”当即殷勤上前给如意递板凳端茶,“表妹坐,表妹想喝什么茶,表妹脸色这么白,”他吸了吸鼻子,神色认真起来,“有血腥气,难道受伤了?表妹怎么称呼?”
宁远舟跟着也坐下来,替如意作答:“任如意。以后她跟我们一起去安国,路上负责教公主。”又向如意引介,“这是风流鬼于十三,会做人皮面具的那个;这是钱昭,什么都会一点。”
如意向他们微微点头。
宁远舟便招呼钱昭:“她伤得不轻,你给她看看。”
钱昭依言上前给如意把脉,仍是一副死人脸:“没有内力,中毒了。这伤口,怎么像朱衣卫的血蒺藜?”
如意眼光一闪。
宁远舟不动声色地遮掩,说出早就为她想好的假身份:“她是褚国的不良人,跟朱衣卫有点过节。”
钱昭便不再问下去,拿起酒壶浇上如意腕上的伤口。于十三看得倒吸一口冷气,如意却是面无表情。钱昭出怀中取出精巧的的格盒,盒中有数十格,钱昭手如飞蝶般取出各格中的药粉弹入酒杯中,抬手一指,示意如意:“喝。”
如意毫不犹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于十三看得敬佩不已,鼓掌道:“表妹真是女中豪杰……可是表妹怎么不说话啊,嗓子不舒服?”
如意面无表情,宁远舟拍了拍于十三的肩膀:“她只是懒得理你。”
于十三还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宁远舟已自去茶摊主那儿取了两包东西,提醒众人:“走吧,回驿馆。”
如意正要上车,宁远舟扔给她一包东西:“吃点吧,免得头晕。”
干燥生尘的驿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道旁树冠浓密,在风中窸窸窣窣地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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