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息沙平,残旗斜插,如血暮霞漫涂于昏黄天际,这是距天门关战场数十里的后方,原是辎重后营,但如今也因安军的追杀而尸横遍野。
浑身是血的萧将军拖着伤腿,拄着半截“梧”字旗杆踉跄地走在尸首堆里。他颤抖着翻开一个个尸首,试图寻找哪怕一个跟他一样幸存下来的活人,却只得到越积越多的绝望。他拄着旗杆半跪在地,四下寻望着,声音里已带了哭腔,“……还有人吗?还有人吗?”
回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突然,似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头看去,便见一只染血的手正捉着他的脚腕。他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便见又有一只手伸出来,随即死人堆隆起个插着羽箭背着行军锅的脊背,一个人形慢慢从尸首堆里爬了出来。
萧将军惊惧地后退着,想叫却吓得叫不出声。
那人爬出来后,懒散的眉眼向着将军一撇,小声提醒:“小声点,别把打扫战场的人引过来。”便自行挪动尸首,腾了块地方坐下,一根一根地拔着背上的羽箭。
他身量修长,年约三十,满脸脏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该有的模样。然而周身却透出些难言的懒散之态,令人辨不明他的身份与阅历。
萧将军惊疑地盯着他,问:“你是谁?”
那人眼皮都不抬,信口答道:“龙骧骑的伙头军。”
萧将军猛然明白过来,“……你刚才在装死?!”
那人耳尖一动,懒散的眼神便凌厉起来。突然就把萧将军按在地上,做了个“嘘”的手势,拉过一具尸体的手臂挡住两人,就地装死。
萧将军正要反抗,忽听到马息与人声。这才知道有人靠近,连忙屏息噤声。
便有两个安军骑兵带着四个步兵走来,他们已搜刮了不少尸首,步从背上的口袋装得满满当当,就连骑兵的马鞍上也悬了几条从尸首身上解来的金蹀躞。
几人扫视一圈,便有士兵道,“我刚才真的听到有人说话……”
骑兵操起长矛,“总有几个没死透的——”一矛头刺下去,挑起一具尸首甩到一旁。另一个骑兵也拔出剑来。
步兵会意,纷纷丢下布袋,操起刀剑挨个给尸首补刀。
萧将军闭眼装死,听那补刀声越来越近,整个人也越来越紧张,牙关都开始打战。他几乎就要跳起来逃跑时,忽觉穴道被人戳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转动眼珠,用余光打量身旁之人,只见那人依旧若无其事地闭目装死。萧将军惊恐绝望,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不瞑目时,忽见那人耳尖又一动。
——操矛的骑兵从旁边一具尸首上拔出长矛,正要向他们刺来。
却忽有一道明光一晃——却是那人微拨剑刃,反光耀花了骑兵胯下的骏马。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其中,持剑的那个骑兵未及牵住缰绳,翻身摔下马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弹身而起。只一剑挥出,四个冲上来包围他的步兵便全数喉部中剑倒地。持剑的骑兵连忙爬起身来,架起连珠机弩向那人射去。那人捡起地上的旗杆一挥,骑兵就被带得手臂一转,手中弩箭也射偏了方向,将和对面那个正要发射连珠机弩助战的操矛骑兵互相射成了刺猬。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躺在地上的萧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的身影,那人已再次恢复了散漫的模样,揉着腰抽冷气,“嘶,好疼。”
他上前摸出敌军身上的葫芦,喝了几口水,又顺便洗了把脸,耙了耙散乱的头发。那脸上脏污洗去,露出的是一副修眉俊目的好容貌。有那么一瞬间,那削金凿玉般的侧脸映照在北地风沙粗粝的落日下,似是透出一股历尽千帆的沧桑。
然而再回过头来,给将军揭开穴道拉他起身时,却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散漫模样。
将军盯着他,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难以置信的呢喃:“你……你有这样的身手,怎么会才是个伙头军?”却忽地醒悟过来,“不对,我认识你——你是宁远舟!六道堂的宁远舟!”
宁远舟懒洋洋地拉过一匹马,“萧将军好记性,不过就不用代我跟皇后娘娘问好了。”
他翻身上马,拨转马头要走,将军忙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