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才来到身后,低声禀告。
眼见这位相公埋头处理文书,并未作反应,他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唔……”
狄进批复好手上的奏本,将河西十州的进展了然于胸后,放下笔,露出沉思。
从黑水城回归后,他已经见过了那位宣抚使赵稹,仅仅一面,对方的态度极为冷淡,三言两语间就送了客,然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谢绝了众人的拜访和邀约。
但显然这位并没有真的称病请假,不理世事,反倒是积极地开始筹办宣抚司,并且将宣抚司搬到了怀州。
于是乎,一位河东路宣抚使,一位经略安抚都总管司公事,各自在不同的州域,办公衙门也分开,宣抚司是宣抚司,经略安抚司是经略安抚司,颇有些一二把手两套班底,泾渭分明的态度。
有鉴于此,狄进麾下的官员,对于“赵宣抚”这个称呼,多少带着些讽刺。
宣抚使当成这般模样,既无威望,又无格局,也是空前绝后了。
狄进起初也是想要安抚一番的,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就得表面上维持着基本的秩序,背地里再各施手段分高下,这不是虚伪,而是尽可能地减少内耗,团结做事。
但现在赵稹甚至不愿意与他同处兴州,直接将自己的衙门都给搬出去的,这就是明摆着的针锋相对,把事情做绝。
对此他也只能摇摇头,听之任之。
不过完全放任也不可能,赵稹在怀州不断折腾,利用宣抚司的名头收拢部下不说,期间往来的人员里,还有几位正是大名府镇守夏竦府上的忠仆!
而且瞧着对方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想要避着外人,就这般大摇大摆地在机宜司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往来不断。
“夏竦与赵稹……”
狄进心中有些不解。
他上个月去信夏竦,说明了辽国那边的状况,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以他对夏竦的了解,这位人品暂且不论,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不该掉以轻心。
那么现在突然与明摆着站在对立面的宣抚使赵稹联络,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这两位都自认为太后党,隔空抱团取暖吧?
亦或是……
“相公!不好了!宣抚司准备干涉马政!”
这個疑问,在数日后就有了答案,杨文才入内禀告时,神情已是十分难看:“如今消息都传开了,赵宣抚要征调各部良驹,为河北运输战马!”
狄进沉稳起身,朝外走去:“将宣抚司的正式公文,拿来我看!”
杨文才跟上:“正式公文还未发布,但消息是宣抚司内的番人传出来的,恐怕是在试探各方的反应……还好未发,相公,我们现在还能以流言蜚语,将此事定性,制止它的传播!”
狄进脚步顿了顿,摇头道:“那就真变成两司打擂台了!”
赵稹将宣抚司搬出兴州,就已是明确地表达了路一级政权的分裂,倘若宣抚司流露出一个消息,经略司随即将之定为假消息,冲突就彻底爆发开,彻彻底底地撕破脸皮,到时候双方意见不一,下面的人该听谁的?
杨文才当然清楚这点,却还是觉得必须快刀斩乱麻,一言堂总比对方胡乱掣肘来得好:“相公,赵宣抚此举,明显是想要向京师与河北邀功,坏的却是我河西来之不易的稳定大局啊!”
“李氏初灭,那些豪酋本就如惊弓之鸟,好不容易安抚下来,接受朝廷管制,他这般索要战马,必定激发民怨!”
“现在正因为他在河西毫无威望,大局都是相公在维持,干脆激发各部怒火,一旦出事,毁的也是相公的心血,岂能依他?”
狄进明白杨文才的激愤,实际上不光是这位幕僚,恐怕地方上还有许多人在惊怒交集。
自从范仲淹一行群星璀璨的名臣,各自坐镇河西十州,局势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宋庠开办的州学,也让各地豪酋纷纷将子嗣送入,甚至期待着来日科举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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