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法伦的呼吸粗重起来,他被风沙打磨的面皮细微地颤抖。罗嘉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前牧师的神情变化,想起那些瞪着无神的眼睛,去吞下香饵的鱼群。
只要一点点诱惑,人也会和鱼一样蠢笨,或许更甚于此。至少罗嘉曾见证过福格瑞姆因为鱼不吞饵而破口大骂的窘态。初步估计,白发凤凰投进去的饵料已经足够那个绿洲小湖的鱼群度过整整一月。
小原体漫不经心地向后靠了靠,调整自己欣赏样本的距离。他天生便能洞悉凡人的想法,甚至品尝他们记忆中的好恶与欲念。他们的所思所想是如此浓郁地飘荡在空气中,以至于抽抽鼻子就能辨别。
比如科尔·法伦,这位牧师以言辞犀利和坚韧著称。他的欲望直指天穹之上,但罗嘉看到这份崇敬最终还是归于世俗的欲望。
年轻的祭司厌倦了被老朽的前辈压在头上,当他看到记载着所谓真理的古书时,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与其说他相信那是众神的意志,不如说他需要自己成为众神的容器,来获取过去的体系下遥不可及的权力。
在看清了这点后,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最神圣信仰的释经权被见风使舵之人的欲望操控,尽管科尔基斯的信仰是他将要面对的敌人,但他现在只感到失望,和一丝丝怜悯。
真是无聊。罗嘉烦闷地想。他能看清人们的欲念,但他觉得自己永远不能理解这些微末的感情。他能品尝到食物的滋味,但苦与甜对他来说只是感官的不同。
暮星号为他提供了精致的饮食。但如果有需要,原体也可以面不改色咽下沸腾的岩浆。他不能理解对饥饿困顿的抗拒,即使他生来就知道如何种植谷物,揉搓面团。他精通奴役人,诱惑人的伎俩,但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仅凭外表,以及言语的力量,就能让人们心甘情愿作他的努力,伸出颈子让他套上缰绳。
我的敌人就是这副模样?一群愚人、骗徒和利己主义者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他们为行骗或者自我欺骗,编出了一团自相矛盾的道德训诫和神话体系,其中有些还算美丽的东西。但这点灰烬中的亮光也许能蒙蔽见识短浅的人,对罗嘉这种目光锐利的人来说太贫乏了。
罗嘉对他所见的信仰失望。它本可以更美丽,更完整,缜密如渔网,将信徒一生中提出的每个疑问都囊括其中。它可以有一個、两个,或者浩如繁星的神明,但这些神明必须真正的令人敬畏。一个神的伟力若是只存在于祭司的棍棒上,又怎么能彰显祂的神威?
最后的最后,作为罗嘉的敌人,它应当是七头十角的大红龙,毒害土地和众人的心灵。
他将失败,他将奋勇,直到刺穿这恶兽的心脏,沐浴巨龙腥甜浓稠的血。他相信这正是梦中的父亲为他选择的使命。不然银河中有亿万颗星辰,他为何偏偏坠落在这一颗上呢?
然而,罗嘉从见到的第一位信徒科尔·法伦身上,只看到了色厉内荏。他的意志远远弥补不了自身的优柔寡断,以及贪婪、小原体再轻易不过就操纵了他的意志,让这名前牧师供自己驱使。这甚至不比拒绝福格瑞姆的拥抱更难。
如果科尔·法伦彰显的就是圣约信仰的真正力量的话,那么罗嘉只能等待父亲的到来,然后告知他太轻看自己了。不能迷惑自己、匹敌自己的敌人,不足以被称之为威胁。他将不得不申请更严酷的试炼,好来证明自己。
如果不是……那罗嘉很有兴趣用它的浓血治愈它荼毒的土地,解开禁锢着科尔基斯人民头脑的缰绳。
那些奴隶们几乎都和科莎德一样温顺而坚忍,他们得到的相比应得的太渺小了。在罗嘉乃至父亲的伟业中,他们都比科尔·法伦更珍贵。
当马车停下时,科尔·法伦本能望向了帘外。猩红的垂帘遮住了他的视线,却掩盖不住渐渐升起的人声。更辉煌的光从缝隙中洒进来,掺杂着若隐若现的乐声。格拉斯伯爵的府邸到了,客人们正在入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看到罗嘉的神情,那双紫色的眼睛在马灯昏暗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卡萨斯,你这邪恶的巢穴,异教都要为之斥责的异端,别让我失望。
用铁杖辖管万国的魔鬼,揭开你的面纱,别怯于在日头下显现你的容颜。在我掏出你的心肝前,让我将他们的颜色看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