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王凡,平凡的凡。
他是我祖上不知道多少辈的祖宗。
按照一般网络小说的套路,这种叫什么凡的家伙往往最后都与这个字没什么关系,什么叶凡、萧凡的这种在翻看资讯时弹出的爽文广告里必备的主角名,不是统帅大军的修罗武神就是吊打玉帝佛祖孙悟空的人物,所以对于一个在二流的民办高中教了十四年历史的老师来说,能在自家被虫蛀倒的檀木老书橱中找到一本记载着些许祖先事件的小册子,甚至只是找到“王凡”这两个字,我都有些不知所措的兴奋。
然而事实证明,不仅童话会骗人,广告更会。
也许从我这个后代口中这么说出来有些不敬,但这位王氏先祖确实没有辜负他自己的名字,一生风平浪静、碌碌无为甚至到了一种对于大众的平凡来说他的平凡都显得有些过于平凡的水平。若是要从那些并不多长的事件(我甚至有些怀疑他们是否配得上这个名称)中拣些还算有起伏的,恐怕也只剩下淡淡的一段话:生于贞元元年七月十二,卒于大中二年四月二十六,享年六十三岁。唯一还让我略有感怀的,也只有与千年前的祖先是同行的巧合而已:王凡,是一处叫英雄乡的村镇的私塾教师。
最后一点自己可能是某位搅弄风云的古代大人物的后代的可能性破灭后,我没有一点历史遗存保护精神地将那本小册子随意塞回了书架上一堆教辅资料中,拿下已经烧到烟嘴的红塔山摁进烟灰缸,捡起桌上早已整理好的唐代历史讲义,走向已经印上了数万遍自己脚印的那条通往夕阳下教室的路。
——当然,若是没有第二天从老家寄过来的另一本书,自然也不会有这篇文字的。
于是,在同样的残阳血色下但米黄色窗帘拉了一半,同样的唐代历史讲义但翻到了安史之乱,同样的红塔山但火舌刚刚舔红烟头,这种种相同又有些许不同的场景中,我翻开了那本老家姑舅新寄来的略厚的日记式的书册,在几页或是十几页同样平淡如水的记叙后,在我即将感到百无聊赖时,终于,有几天的日记记述,像是我在拼尽全力去寻找并用指甲去扣透明胶带那一条不甚明显的接缝后终于有了成效般,一揭开便是连续不断大半本的传奇故事,为我掀开了我那平凡祖先的看似平凡的生活下,并不平凡的真相。
本着一位历史研究工作者所剩不多的客观研究精神,在我用现代白话文讲述这个类似于一种故事性较强的野史前,请允许我将先祖日记中那几天的记述如实抄录如下。
元和四年五月二十三日,余辰时至学塾,授《三字经》,酉时方归。
元和四年五月二十四日,余辰时至学塾,授《三字经》,酉时方归。
元和四年五月二十五日,余辰时至学塾,授《三字经》,酉时归途闻犬吠,遁竹林而走。
元和四年五月二十六日,余辰时至学塾,授《三字经》,酉时归途有扑鼻之气,问之,狗肉汤也,遂捧腹而大笑之。
元和四年五月二十七日,余辰时至学塾,授《三字经》,酉时方归。
……
元和四年六月一日,村为所屠。
唯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