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从诲说要考虑一下,那可不是真的就只是考虑,这位极为宠爱第十子的南平荆王突然发现,他对于儿子,有些失控了。
从现在看,高保勖肯定是得到了一些不肯放弃手中权力的南平军将支持。
这是很正常的,南平一国的蛋糕就这么大,一旦纳土奉献,高家还有富贵继续可以享受,但南平现在掌握了兵权的军将,就不一定了。
南平的江陵,说是长江上第一要塞也不为过,因为江陵正处于长江的黄金节点上。
上游的长江段江面狭窄、水流湍急,水下还有各种暗礁,什么老虎石、鬼打转、阎王留之类,一听就知道该有多险。
当年昭烈帝刘备起大兵伐吴,就是因为江陵上游长江段太险,一直不敢用水军直逼江陵。
而长江到了江陵后,却突然变得极为开阔,水流减缓了下来,江中暗礁也没了。
江陵城就筑在长江马上变宽阔的这个关键点,既能够拦截江面,又能够控制上下游的水道。
一个有些恶心的比喻,江陵城,就像是长江的括约肌,控制了江陵,才能说控制了长江。
这么紧要的地方,可以想象,周国一旦占据了江陵,至少要把南平水军的高级武官全部清除,然后换上自己的人。
所以最害怕高氏服软的并不是高氏自己,而是享受了江陵城绝大好处的南平高级将领。
别人以为高从诲还没有下决定,但是高从诲已经拖着病躯秘密打开小金库,犒赏了他最腹心的五百甲士,并且让甲士们寸步不离他。
同时高从诲秘密召见的三子高保融,他现在才觉得,这个有些懦弱的长子,才是最可靠的,至少他不会跟那些野心派军将搅和到一起去。
两人见面,高从诲也不废话,他看着高保融低声问道:“绍明天子真的能容人吗?前唐李亚子也号称是圣天子,可你祖父去了洛阳,差点没被他杀了。”
高从诲说的是南平武信王高季兴去洛阳朝见李存勖的事,当时却是差点回不了南平。
高保融则缓缓点了点头,“绍明天子颇具气象,李从曮、李从照兄弟当年在关中平乱的时候与天子相争,现在交出了大部分财产后,照样能做富家翁。
石重贵失德如此,也还是能保住性命。
儿在想,咱们高家要真的奉献三州之地,为天下做表率,待遇总不能比河东刘知远之子刘承佑还差。”
高从诲点了点头,若是高保融满口保证,那么以高保融的智商,很有可能是被假象所迷惑了。
但现在有所迟疑,看来他这三儿子,也并不是那么傻,肯定是经过了判断的。
听到高保融这么说,高从诲心里也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他立刻对高保融说道:“把你娘舅宋三郎和岳父梁何叫来某处,冲哥儿也一同送来。”
高保融的外祖宋家和岳父梁家都是本地大族,这也是高保融一直能作为王世子的保障,冲哥儿则是高保融三岁的独子高继冲,也是历史上的末代南平之主。
高保融听了父亲的话,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大人,十郎,绝不至于如此!”
高从诲现在更确定了,他这个三儿子或许有些懦弱,但跟傻绝对不沾边,因为他这边才略微做些安排,高保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十郎或许不至于,但某信不过他身边的人,特别是水军都指挥使李端,他在飞虎军中有天大的好处,不会愿意就这么投靠朝廷的。
三郎,我让身边甲士走小门送你出城,伱去见酒泉郡公马昭远,就说我高从诲愿意听从诏令,让朝廷大军进入江陵,看他是何表态。”
说完,高从诲长叹了一口气,竟然眼角有些许湿润的看着高保融。
“某高从诲自接任南平开始,夙兴夜寐,高赖子的臭名声背了几十年,就是为了保住我高家的基业,不想竟然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保融也只觉得悲从心来,他噗通一声跪伏在高从诲身前放声大哭。
高从诲将高保融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儿持重沉稳,当可保住高家富贵,日后不可求太多,若能做东京一富家翁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