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虽然因为万俟卨的种种诡异行径而导致气氛一时有些骚动,但这时候却是张浚直接跳出来说话了:“既然宪台读完了,那接下来轮到胡漕司,这回大家总没意见吧?”
众人情知他必然是存了想看胡寅笑话的心思,但于情于理这个提议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在场除了中枢要员之外,便要属胡寅这个关西五路转运使身份最为贵重,胡寅闻言也只是冷哼一声,懒得与张浚多计较,坦然接了那卷。
那书卷扉页便浮现出新的文字来。
【卷四百三十五·列传第一百九十四·儒林五胡安国(附录)】
“原来我是接在家父的传之后的啊……”胡寅拿到手时先是皱了皱眉头,不过转念一想,这伪书里所描述的时局也不怎么好,与其卷入其中的斗争,这般和父亲还有弟弟安心去做学问似乎并不坏?只是他翻开之后匆匆扫了几行,顿时露出了像是吃了一大块栗蓉糕噎在喉间不上不下一般的表情。
众人一时有些惊讶,传记开头能有什么?无外乎都是姓名籍贯生平之类的介绍,胡漕司何至于会是这种神情?就连张浚都有些好奇了,诚然他是绝不相信胡寅在这本伪书里就真如他所言那般干净,一点可以指摘的黑料都没有,但看个开头就愣住也太奇怪了。
吕公相也忍不住出言询问:“胡漕司?可是有什么不妥?”
胡寅勉强收敛心神正色以对:“无妨,只是涉及到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想不到这本伪书作者竟然连这些也收录其中,一时惊讶罢了。”说完便开口读了下去。
【胡寅字明仲,安国弟之子也。寅将生,弟妇以多男欲不举(胡寅读到这里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咬到舌头,而在座众人,尤其是关西那边的武将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反倒是这边的文官要员俱是面无表情),安国妻梦大鱼跃盆水中,急往取而子之。少桀黠难制,父闭之空阁,其上有杂木,寅尽刻为人形。安国曰:“当有以移其心。”别置书数千卷于其上,年余,寅悉成诵,不遗一卷。游辟雍,中宣和进士甲科。】
胡寅不是青山先生胡安国的亲子这倒不是什么秘密,赵鼎和张浚当年与他在太学中相识,其实便也略知一二。只不过当时他们只是以为青山先生当时无子,便找了自己亲弟之子过继出嗣而来,却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故事。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胡寅的身世其实牵扯到宋朝一个非常广泛的社会现象,尤其是在东南一带,生子不举,即生了孩子不养育,把婴儿溺死或扔掉可以说是很常见的情况,只是这样的事情出现在胡寅这个他们认为家学渊源的官宦世家身上,着实让众人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尤其在座的武将多数是关西出身,韩世忠更是直接讶然道:“如何能这般?俺自是延安贫农出身,家中也是兄弟姊妹不少,却也未曾……”
曲端本也是张口欲言,但其人终究是个能文能武,多读了几卷书的,心念一转,忽又想到了什么,便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倒是李彦仙也忍不住问道:“且不提这有伤人伦天理,但家中多男丁便是多了劳力,按理说在乡野田间都便利许多,如何又不好呢?”
胡寅直接冷笑反问道:“几位可知泉州、漳州、兴化军等地每年的丁赋有多少?你们生在关西,西军诸路承担对外战事,自然人口是越多越好,可东南诸路呢?每家每户多一口人就要多交出多少丁赋钱粮,更惶提其他苛捐杂税了!这点,便是现在我们这位圣明官家的治下,诸位若是有心去东南诸路走一走看一看,也一样如此!”
在座诸人,除去这些关西出身的武将不谈,几位文官要员即便不是出身东南各路,也对此种现象早便有所耳闻。而这可不是道君皇帝以来才发生的事情,而是赵宋一朝立国以来,南方尤其是东南诸路的税赋就尤为地重。当年大苏学士被贬黄州时便有所感慨:“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
吕公相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固然在荣休离职的时候叮嘱官家不可用吕颐浩为相,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在东南加税荆襄加赋,铁石心肠的事情还非此人来干不可。
不然呢?如今大军在横山一线与西夏对峙的军资、钱粮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吗?就连当初尧山之战,张浚和赵开在巴蜀不也是搜刮殆尽,乃至于连自家祖产宅子都变卖了不少?
说到底,不过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罢了。
但吕公相没有意识到的是,正是自从在这位建炎天子的治下,他们这些士大夫才勉强愿意多去看百姓一眼,这要是换到以往,文彦博这种人可是直接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