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的话许问也听见了,他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妙。
他看看陆远,又看看荣显。
这两个人,一个从未接触过传统技艺,想要试着接触一下;一个在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就没有再进行过系统的学习。
两人走着不同的路径,却在向着同样的方向靠拢,这一切有机缘巧合,也跟他的努力有着莫大的联系。
这让许问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释然,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的确是有意义的。
“小许。”孟平突然叫他。
“孟老师。”许问对他还是非常尊敬的。
孟平把他带到了外面没人的地方,突然躬下身,向他行了一礼。
许问一惊,马上伸手想扶,但孟平已经直起了身,郑重其事地道:“我谢谢你,你应该知道我什么向你道谢。”
“嗯。”许问顿了一下,泰然自若地道。
“你是唯一一个兼通孟家和班门技艺的人,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孟家功,的确就是以石工卷为基底打造出来的!”孟平也没保留,直接就把真相说了出来。
“当年我孟家的确有祖传的家当,在当地也小有名气。但之后,先祖机缘巧合得到了班门的宗正石工卷,对本门所学相对应,方才发现孟家如井底之蛙,井外尚有如此天地。”孟平声无波澜讲起了当年的事情。
“按照规矩,先祖应该将石工卷归还班门,但他见猎心喜,起了贪念。当时他收集的石工卷只是残卷,并不完整。之后他又花大心思、斥重金将其他残卷一一收集齐全。在这个过程里,他还收集了很多其他家的技艺。那个年代情况特殊,很多人活着都很难,更加无力守护那一点门户之见。”
孟平语速很快,没有保留,许问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然后孟家一代接一代,不停地收集,不断地总结归纳,最后定下了孟字八法和孟家二十四雕工。但其中作为核心的,还是宗正石工卷。甚至,先祖道听途说,打听到了班门木工卷十八巧的一些内容,孟字八法的骨架,与此也有关系。这个……你应该有所感觉吧?”孟平问许问。
“确实。”许问承认,“不过当时我以为顶尖大匠到了一定的程度,想法都是相通的,没想到是真的参考过。而且,本质上来说,只算参考了十八巧构建的一些模式和思路,并不是同一个东西,所以我没有多想。”
“你现在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真正的师承,应该与班门有着很深的联系吧?”孟平紧盯着他问道。
“我的想法,孟老师你应该很清楚了。”许问目光清澈地回视他,平静地说道。
孟平不语。
“当初孟家先祖看中石工卷,是看中了它的什么?如果是看中了它高妙的技艺,为什么那之后孟家先祖没有就此停下来潜心修习,而是更进一步地,去收集了更多地技艺,将其一一汇总?”许问问道。
孟平仍然不语,但眼神隐隐有一些动容。
“而且,当年的石工卷是怎么形成的?是班门那位班祖独自一人,苦心孤诣,闭门造车将其完成的吗?我看也未必见得吧。”许问坦然直言。
他不是真的班门传人,对这位传说中的班祖没什么敬畏心。甚至他一早就猜过了,?这个班祖有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精神图腾。
在那个时代,将很多工匠做的许多事迹汇集到了一个人的头上,最后形成了一个这样传说一样的人物。
如班祖一样,宗正卷包含的本身就是很多人的智慧、无数工匠的心血结晶,它将其一一收纳,在那个时代形成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综合性的产物。
那么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更加信息化、更加广阔的时代,又要将其封闭起来,作为一家之言,固定存在?
归根结底,孟家所做的事情,与当初那位班祖又有什么区别?
而现在,许问在石工卷与孟家技艺的基础上,又添加了许多传统的以及现代的东西,将其进一步发展进化。他所做的,又与班祖和孟家先祖,有什么区别?
孟平怔怔地看着许问,有点恍惚。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瞬间,他又在许问身上看见了两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