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在漫长的期盼中,九岁的肖晓书终于能够上学了。
一想到上学,肖晓书就觉得郁闷。
六岁的夏天,东头儿肖五娘家在乡里上班的二堂姐肖文英就来统计学龄儿童信息。
肖文英,中等身高,白色的确良小翻领衬衫,半挽着袖口,浅灰色裤子,一双平底一根带的皮鞋,中长烫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五官玲珑,肩背挺直,特别是拿着笔的手,光滑白嫩,眼神和语气都带着十足的自信。
肖文英在肖晓书的心里,一直是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在一个上学之前都没有到过屯子一里地之外的小女孩儿来说,乡里都是一个传说,更不要说县城,那更是遥不可及的远方,没有任何现实的依托,连想象都无从着落,所以县城对于肖晓书来说,除了遥不可及,没有任何认知。
而肖文英,不仅在乡里上班,而且还有一个在县教育局工作的帅气对象。逢年过节,她的对象来家时,屯里的孩子们蜂拥瞧看,煞是羡慕。肖晓书虽不会尾随其中,但她心里的那份羡慕敬仰绝不少一分。
当肖文英一手擎住登记簿一手把圆珠笔抵左上角处,抬头问姚玉凤:二婶,你家丫头户口本上的什么名字啊?此时,肖晓书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而姚玉凤也是瞅了瞅肖晓书,犹疑了一下说:名字等我找找户口本,我真都不记得户口上的啥名字,好像是‘晓娟’吧。她平时一直被喊做丫头丫蛋儿的,都没在意她的大名。
肖文英转头又说:二婶,‘晓娟’和河东二大爷家的重名了,还是换一个吧,什么晓红啊晓萍啊都有了!
姚玉凤找出户口本一看,上面的名字真是肖晓娟。姚玉凤思忖了一下说:那就叫‘晓书’吧。肖文英说:行,我登记上‘肖晓书’这个名字,有时间让我二叔去乡里把户口本上的名字更正一下吧。姚玉凤答应着:嗯呢。
肖晓书一直耿耿于怀父母对自己名字的草率不重视,没起一个听起来文雅讲究一些的名字,以至于被叫名字的时候,总不自觉地生出几分自卑来。
肖晓书以为登记上了,明年就可以上学了,可是父母以离学校太远了,再等一年也好,长大一点儿,跑起来也能坚持住!为由,一等就是三年,比她大两岁的肖文乾,都上五年纪了,她才上一年级。
村里的大学校离她们屯儿有四里多地,为了照顾这个屯儿一年级的小学生,村委会征用屯里靠二队胡同口的老田家的西院作为一间教室,有一年的适应期,二年级再往大学校跑。
开学的这一天,肖晓书大清早就催着姚玉凤起来做饭。自己洗脸,穿上姚玉凤给她准备好的衣服鞋子,水粉色娃娃领上衣,是城里的姨妈给寄来的,应该是表姐们穿过的,但仍有八成新。黑色棉布长裤,深红色烫绒面的松紧口布鞋,裤子和鞋都是新做的。穿好之后,肖晓书趴在门口喊道:妈,快给我梳头啊!
姚玉凤嗔道:没看我在做饭吗,等会儿再给你梳头!
肖晓书只好靠在门边心急火燎地等着。姚玉凤看见她靠着门框,急声说道:别靠在门上,把衣服弄埋汰了,立正儿站着。
肖晓书撅着嘴,转身坐到柜前的长凳子上。一会儿又到炕边把书包拿过来,这是姚玉凤到邻居家用缝纫机给肖晓书新作的书包。红底白花的棉布,边缘加了两道百褶的绯子,书包带里夹了一层袼褙,平整坚挺。
书包里只有一个文具盒,文具盒是肖振山给她新买的,上面是哪吒闹海的图案。哪吒身上穿着红肚兜儿,脖子上围着莲花巾,头上梳着两个朝天揪儿,滴溜溜的大眼睛,英气逼人。他骑在青龙背上,一手按住龙头,一手握着火尖枪,肩挎乾坤圈,身缠混天绫,脚踩风火轮,身下是汹涌的波涛,身后是翻滚的浪花。
肖晓书打开文具盒,底下垫着硬纸,纸上摆着两根削好的铅笔一把小刀,一块橡皮。铅笔买了一打的,肖晓书都要装在文具盒里,肖振山不让,说是跑跑颠颠,铅笔芯就断了。盖上文具盒,重新放进书包里。
肖晓书看着瘪瘪的书包,转身跑进里屋,把肖文乾的旧课本抱过来,要装进书包里。肖振山看见说:去了学校就会发新书,带着这些旧书,沉嘟嘟地干啥。
肖文乾走到肖晓书的跟前儿,小声嘀咕说:瞅你嘚瑟的,就上个学,至于忙活成这样嘛,别到时候打个大零蛋回来让人笑话!
肖晓书瞪了肖文乾一眼,在这个学习总拿双百干活勤快又有门道的哥哥面前,她从来都不敢毫无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