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凤用搪瓷脸盆盛了些凉水放到炕边,把肥皂盒放到炕沿儿上,提过来暖壶往盆里兑了些热水,试了下水温,把手巾围在肖晓书的脖子上,让她自己洗脸,自己则在一旁指点着,耳眼耳根下巴颏脖子后都要洗到。
肖晓书喜欢一边洗脸,一边用手指临摹盆底的大牡丹花,旁边还飞着两只蝴蝶,姚玉凤每次都会不耐烦地催促她快点儿洗。肖晓书洗完,姚玉凤也就着剩水洗了脸,挖了一些雪花膏点在肖晓书脸上,让她自己抹匀,给自己脸上也点了一些雪花膏,几下抹匀。
肖晓书坐到炕沿边,氤氲在雪花膏的香气里,等着姚玉凤给她梳头发。阳光透过结满冰霜的窗户,白花花的让人睁不开眼。姚玉凤给肖晓书先梳个顶辫,扎上粉红色的菱片,额前留了薄薄的刘海儿,然后把头发分成两份,在耳后编成两个辫子,辫稍用红绒绳扎紧。
在平时姚玉凤不给肖晓书扎菱片,只有过年,或者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或者出村去串门儿,才给她扎上。不过,后一种情况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上小学,肖晓书都没有机会跟随姚玉凤出村串过门儿,而长大一些,肖晓书又觉得把那样艳丽的东西戴在头上,像个花老鸨子,俗气而不雅致。
姚玉凤喜欢红色和粉色,肖晓书的菱片也就只有红色和粉色。这种菱片刚买回来时,平平整整,光光滑滑,扎过几次,就皱了,抽丝了,很不美观。姚玉凤觉得扎上那样的菱片,根本不抬举人儿,还不如什么都没有,看着干净利索。
姚玉凤给肖晓书换上新衣服,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叮嘱道:一会儿去你奶家,今天你五叔对象上门,会有很多人来,你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见到长辈要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不要缩头缩脑,要有眼力见儿,别眉眼高低的往人跟前凑。给肖晓书穿好衣服,让她坐到炕沿上,准备给她穿鞋,可是看着肖晓书因为生冻疮而缠着白布条的脚丫子,穿不了鞋子,姚玉凤只好给她穿上袜子,让她趿拉着鞋。
姚玉凤自己也换好衣服,对着镜子左右前后地看了看。姚玉凤身高偏上,上身较长。一件方领的灰蓝色格子外套,一条灰咔叽布外裤,脚上一双系带的黑烫绒布鞋。两条又粗又黑的短辫子垂在肩头,长圆脸型,鼻梁高挺,人中很长,据说这是长寿的象征,嘴型不大不小,唇线分明,有些内双的眼皮儿,浓密的眼睫毛,增添了一些深邃,但并不能使人看出更多的城府,她的眼神里不乏犀利,却缺少一些心机。姚玉凤面相好看,却因为冷峻的表情让人不敢多接近,少了些温婉的气质。
门外,冬日刺目却不带多少温度的阳光斜斜的照着,被雪面反射回来,让人更加睁不开眼睛。肖晓书皱着眉眯着眼,五官更加往中间聚拢。姚玉凤看着忍不住数落一句:别皱眉头,把眼睛睁开点儿!
肖晓书知道自己长得丑,心里本就很自卑,可是光线太强,她就是睁不开眼睛,姚玉凤一说她,心里觉得委屈,眼泪开始在眼框里积聚,但她努力控制不让眼泪流出来,一怕挨骂,二怕把脸弄花了,更加难看。
走进肖四老太家的院子,姚玉凤又想起什么,拉住肖晓书,帮她整理了一下围巾和露在外面的绫片,特意叮嘱道:还有一点,别动不动就掉眼泪疙瘩,学着皮实点儿!
肖晓书爱哭的本事,在本家里是出了名的,都说这孩子脸儿可真小,动不动就哭,背地里都叫她哭巴精。
进了肖四老太家,拉开外屋门,炕里炕沿都坐满了人,地上还站着人。姚玉凤手搭在肖晓书的肩上走进屋。屋里因为人多抽烟门窗又紧闭的缘故,头顶上是灰蓝的氤氲之色,入鼻也是呛人的旱烟味儿。
炕头围着火盆坐着肖四老太和一位与她长相很相似身形更小一些看起来年轻一些的老太太,那是肖晓书的老姨奶,两个小老太太嘴里都叼着烟袋。
炕稍坐着肖振云,带着两个孩子,郭海峰和郭海燕。炕沿上,炕头一侧坐着郑淑珍,短发梳得服服帖帖,身穿暗红色方领外套和藏蓝色外裤,肩上搭着暗红色的围巾。炕稍坐着三媳妇朱秀玲和四媳妇王玉兰。朱秀玲身材娇小,五官也小巧玲珑,烫过的头发直垂肩头,笑面,眼神显得过于活分。王玉兰,身材高大,面目冷落,单眼皮,三角眼,面颊上有一些雀斑,厚嘴唇,人看起来带着点蛮劲儿,说话时爱凑到跟前压低声音,正常的话也带着神秘的口气。地上站着郑淑珍的大姑娘大华子和五姑娘肖晓丽,都和郑淑珍有几分相似,大华子不念书了,肖晓丽和肖文乾同岁,还没上学。
肖晓书的奶奶肖四老太,没有确切的名字,有也是当闺女时叫的小名儿,出嫁了,随了婆家,称作肖四媳妇。随着年纪大了,肖四成了肖四老爷子,肖四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