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听到
温抒彦虽然压低了嗓音,还是哼唱着那些个采茶歌,温筱砚咯咯一笑,又说道开来:表妹表妹,你可晓得,哥哥其实一直都对你蛮好的。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先吃,也都给你先玩。嗨,这些就先不提了。可你别以为他打小就喜爱唱采茶歌的哦,他以前可喜欢跟着村里的老一辈爷爷奶奶们唱山歌了,一上来就一句‘哎呀嘞呃’。哎呀嘞呃,木梓开花(噶)连搭连,今年开花(啾)赶明年温筱砚随口就哼唱了起来,唱完又接着说道:到最后快收尾的时候再来一句‘心肝哥,诶,心肝妹’,酥酥的,可有味道啦。后来听说有一次姑妈和妈妈两个人闲聊,姑妈说自从有一次你听过一出采茶戏之后就特别喜欢,和姑妈闹着想回赣南听采茶戏;才第二天,哥哥就摆弄起爸爸的二胡来,央着爸爸教他拉,还想学唢呐呢。家里有一本封皮都旧了书页都黄了的《采茶曲集》被哥哥拿出来一直揣在身上,偷着学。哥哥,哥哥,把那本《采茶曲集》拿出来让表妹看看呗。最后这句是冲着温抒彦说的。
温抒彦低哼着采茶歌,温筱砚说的话倒也字字都听在耳朵里,虽说有点儿脸红,还是半羞涩地走过几垄茶田,拿出一直揣在怀里的《采茶曲集》,送到陈疏影手上。那本曲集封皮已经很旧了,四个角有明显的经常翻阅造成的轻微破损的痕迹,封面正中竖写着采茶曲集四个刚劲大字。陈疏影早想知道那些动情的采茶歌谣里唱着些什么内容了,轻轻接过,轻手翻阅。书页已是泛黄,第一页最上方写有十二个字:
一尺一,无添二,祭为三,狗口四。
下方一片空白。陈疏影觉得很突兀,询问温抒彦是什么意思,温抒彦也答不上来,感觉采茶歌里面也应该没有这样的词句。第二页是一曲《饮酒》:
屋子盖在山里面,不比市里车马龙,忙时采茶山头坳,闲坐摇椅食米酒;
早晨日照朦雾散,傍夜虫雕一路归,逍遥自在蛮快活,长此乐享桃花村。
下方同样留白。第三页是一曲《田居》,句句中间都夹着一个助词,倒像是伴着节拍喊出来的一样,有点当地山歌的味道,又不尽相同:
茶田一片(在)南山坳,春来叶短(还)毛草多,早晨唤起(去)筑田坝,月当草帽(时)背锄归;
田圳不宽(嘿)禾苗长,露水打湿(厓)麻裤脚,换了麻裤(来)食碗酒,陪着伢仔(呀)唱茶歌。
陈疏影知道这两首曲子是舅公的拿手戏,舅公常忘情地拉着二胡,拉一段,唱一段,停顿处还不忘沽两口自家酿的黄米酒,随后又自顾自咿呀呀拉唱起来,将农人种茶采茶饮酒的乐趣都唱了进去,有别于京市样板剧,自有一股韵味,惹人醉。第四页是一曲《思归》,倒和妈妈的名字相重。前面几首都是些和种茶采茶相关的曲目,反映当地人们劳动生活,悠然自得,逍遥快活。再往后就是采茶戏中常听到的《卖花记》《板凳龙》《喊山》《郎当索》等曲目,大多描写青年人的情爱故事。当地人有爱又羞于表达的时候,常唱几首采茶曲,或农时,或闲时,隔空相送,若对方也有意,也用采茶曲的方式进行回应;这一部分也自然成为采茶戏中最占权重最热闹,也最常听到最好听的一部分;游走各乡村的地方采茶剧团也常演唱这类曲目。
陈疏影看到这倒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向前望了望,忽然说道:表姐,你看那个道姑还站在那儿。说完伸手向前面山头几棵白杨树下指了一指。那道姑站在白杨树下已经好一会儿了,南风吹动她道袍的下摆,吹拂起她手里斜拿着的拂尘,和着微风吹动的杨树叶子,簌簌作响,那道姑自也不顾,只是眼望着依山修筑的一道道茶田,似乎在呢喃着些什么。
温筱砚也看见了,稍微收了收笑容,说道:是哦,站了这么久,不知道她肚子饿也不饿,正好我们采摘了这么多,送她些茶苞茶耳吃吧。说着也不听温抒彦阻拦,径自走到那道姑跟前,说道:道姑阿姨,看你站这树底下好一会儿了,肚子应该饿了吧,我们摘了一些茶苞茶耳,很嫩很甜的,你吃几个呗。说着递过去一把茶苞茶耳。
那道姑也不细究道姑阿姨这一称谓是否适当,随手从温筱砚手中取了一颗茶苞轻咬一小口后捻在手中,对温筱砚道了声谢谢,继续遥望着对面一垄垄依山修筑的茶田,若有所思,口中还轻声喃道: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但使愿无违,但使愿无违。罢了,罢了略有幽怨,略带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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