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檀自回来起,便站立在烟波湖畔,对面便是万仞山,恰好此时山间微雨停,曦光从万仞山中显露出来,她立于明暗交界之处,天边流雁,水光清浅。
这是陆清檀的习惯。
青玉司主,万仞中来,万仞中去。
自她杀光了所有的人,下山的那一刻,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青玉泽之主,她不会入万仞。
长剑不锈敛寒光,故人墓草话悲凉。
直至身死。
只是她很喜欢面对着这座山想事情,它虽沉默不语,却能让她忆起很多事情,省去许多麻烦。
青唯和春令侍在一旁,春令一贯沉稳,并未有所言语。青唯没忍住,含低了声音问:司主,所以,我们是抓错了?
陆清檀未置一词。
她莹白的指尖徐徐燃起灵符,蓝色的火光上跳出几行泛光的文字。
云梦天的秋真子传帖,他们找到下一任的钟离夜主,不日将拜镜主昭季为师,请我们去一趟云梦天。
所以,那个沈不离是假的,他竟敢诓骗我们,当日在钟离夜狱,他亲口说我们要找的人是他。青唯显得很气愤,春令用眼神嗔怪她,她神色灿灿。
对这个结果,陆清檀没有感到很意外。
她的目光落在烟波湖畔的浅水上。
万物有灵,何况是这钟林毓秀的青玉泽,但那条鱼还是冻死在冰冷的水面,它生的倒很漂亮,像是橙玉髓嵌入绿色的翡翠,也许它也没料到湖面比湖底要冰冷的多,拼尽全力浮出水面想看看人间。
人间哪有那么好呢?人间宛若地狱,向着生跑去,却被生抛弃。
那个单薄的少年,就像这只鱼儿,生的漂亮,脖颈上是温热的,总以为自己逃出了升天。
她没有那么好心仁慈,他既然不是钟离夜主,她是打算不留他的。
只是,她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睫,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人。
他们是一样的,一样愚蠢,一样充满温度。
这样的温度是注定要被扼杀的,那个人封冻在漫天大雪的万仞山,都活不过青玉泽的春日。
陆清檀问她们,你们看,这鱼儿,来年春日,他还会活着吗?
春令觉出几分微妙,犹豫道:青玉泽很久没有这样冷的春日了,它应当活不下来。青唯倒是两眼发亮,微微一弯,躬身捞它去了。
青唯抱着那鱼儿,放进了水缸里,也许是水温适宜,它竟又活蹦乱跳起来,陆清檀用手摸了摸,脖颈是软的,虽有些凉却还有些许温度。
所以也许是春寒料峭,梨花生的好很难得,又或许是这鱼儿活下来实属不易,她让他留下来了。
她拢了拢衣袖,身上沾了沾微雨,朝青玉司走去,长长的白裙摇曳一地,像是枝头新生的梨花。
让他,做我的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