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戈戳戳她的脸,笑着对谢世玉说:师母,今日王炎先生罚我抄一百遍的《秋水》,再不去抄就来不及了。王炎先生就是她们此前在牌楼处遇到的那个怪异老伯,他在钟山主讲黄老之学。
谢世玉也笑吟吟地问道:你今日又犯了何错?
王芝庭听徐妙戈大言不惭地道:复梦周公,复梦周公而已矣。
谢世玉摆摆手,示意她们快快回去。她们二人告辞后,谢世玉看着王芝庭的眼神,始终没有须臾离开过徐妙戈,若有所思地试探道:庾夫子,你每日都至少提早半个时辰来这里帮崔夫子取药,着实辛苦。我夫君还未回来
,要不你先回去等候吧?以后我派蓁儿把药送去便是,省得你来来回回地跑。
不料王芝庭故意闪烁其词:我看院中还有些柴火未劈,不妨晚生去做吧。说完他便行礼出了屋子。谢世玉在其身后叹着气道:有求即苦,无求乃乐。
太阳快落山时,桓丛浯才拖着一筐草药回来,一进院门就看到四周角落里的干柴全部劈完了,而且摞得整整齐齐。再看来人竟是王芝庭,心下十分感激,当初他拗不过崔泠翃的举荐,招他为武师,其实瞧他并无什么殊异之处,至今都未和他攀谈,又听说学子们大多不喜欢上他的课,更加对他漠然置之了。但今日他热情相助,自己确实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于是索性就留他在院中吃饭,他也并不推拒,极爽快的答应了。
晚间,三人围坐饮酒,意兴遄飞,谈地甚是融洽。
王芝庭从兵书《六韬》谈到治水方略,再从豫北风貌谈到东南匪患,直把桓丛浯听得如痴如醉,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谢世玉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庾夫子千里迢迢来钟山投奔崔夫子,想必你们二人情意深厚,熟来已久吧?
王芝庭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地缩紧,他听出了她话中的试探之意,浅笑道:早年我家道中落,承蒙崔弟仗义疏财,我才幸免于难。坦白来说,本来我并未打算久留于此,只是故人托我寻觅一个人的消息,我平素不惯拒人所求,便答允了。
谢世玉闻言果然如王芝庭预料的那般,目光闪躲,神态迥异。他又故意说话只说一半,诱她继续问道:庾夫子,不知你的那位故人是谁,需要你来钟山寻何人?
王芝庭暗想:若她当下平静如昔,置若罔闻,我倒恐怕永远也无从确定谢奄的藏身之处是否与她有关了,而如今我故意漏个口风给她,她就如此心急,那来日一定会想方设法通知谢奄迁居,到时候我只等按图索骥即可。
王芝庭压低声音道:此事事关重大,本不便透露,但二位尊长远离庙堂多年,其实听听也无妨。可桓丛浯本就对谢世玉先前的追问有点不以为然,他坚信问人之阴实非君子行径,这时又听到王芝庭说此事涉关朝廷,当即摇头摆手道:我们既处江湖之远,就不用再听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了。常言道,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庾夫子,你应当切记啊!
他这番谆谆教诲,倘若王芝庭再执意泄密,不免有刻意之嫌。为怕被谢世玉瞧出端倪,王芝庭立时噤声,只微笑点头,再无别话。
总算谢世玉先忍不住道:既然庾夫子的故人相求一场,其实讲清楚也好,没准我们能献点微薄之力。
王芝庭借此机会忙道:是啊,他竟托请我留意有无谢奄的行踪消息,但在下连左丞的面都未曾见过,只怕相逢对面不相识啊!
谢世玉强自镇神,她哪里想到王芝庭这个小狐狸生平最喜纵横之术,于权衡利弊谋算人心之事,无往而不利。如若不然,他也不能光凭几次战功就博得圣上的宠信,轻易据有青州以及荆州这两处要隘的军政大权。
谢世玉半响没有出声,还是桓丛浯纳闷道:我听闻谢奄辞官归隐已有数月之久,谢奄的侄儿谢全已代摄相职,不知庾夫子的故人何故寻他,难不成请他出山不成?
王芝庭庄严以对:我那故人究竟何意,我也不好揣度。但谢丞相力主收复失地,忠言直谏,得罪了王氏不少权臣,导致一生备受谗言诬告,落得个自摘官帽的下场,我等都替他愤恨不已。
此时夜已深了,外面的月光从窗格中洒将下来,铺成满地清光。室内鸦雀无声,王芝庭略作沉思,就预备起身告辞。临去前,还不忘讨了一坛谢世玉亲酿的梅子酒。
清风动竹,寒气袭人。他慢悠悠地推开院门,却又忍不住回头,朝东侧的屋子好好看了几眼。那房间里,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