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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痴心几多错
雾笼修篁,药香从窗牖弥漫出来,望舒悄悄移上珠帘,照得一室寂静。山长桓丛浯此刻正跪在矮几前,拿着细纱一遍又一遍地滤着药渣。



其妻谢世玉歪在床上,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概万千。试问当今之世,又有哪个男子会像他这般甘愿把妻子伺候得无微不至?当年在京城的般若寺里,她躲在佛像背后隔着香火偷偷看他时,就坚信他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于是她回去后像着了魔一样以死相逼,恳求阿父将她许配给他。



她虽然容貌与他相差殊远,但毕竟是谢氏贵女,能令他从此平步青云,前程似锦。总之,也许是威逼,也许是利诱,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以龙亢桓氏的家世身份迎娶了她。



成亲后,他对她依旧以礼相待,敬如上宾,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她不幸滑了一个孩儿,从此再也不能生养,他竟连微辞也不曾有过,而对于她提出的纳妾的主张,更是一口回绝。



有一日,他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便下定决心辞了官职带她来到了钟山,钟山地属歙州,一直是个公认的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她伴他读书授业,经丘寻壑,心境也变得开阔起来。但每当她提出下山去乡邑逛逛时,他总是摆手推拒,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久而久之,她便忍不住做了一件错事——派人去查证了心里的疑虑。



如此她方知道,为何她的夫君执意要回到歙州,又为何他闲暇之余总是高吟着阮籍《咏怀》中的诗句,二妃游江滨,逍遥顺风翔。交甫怀环佩,婉娈有芬芳。



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他曾与一个心爱的女子有过婚姻之约,而那个女子来自歙州,名字便唤作徐环佩。她猜测她谢氏的父母兄长不会不知,但不忍叫她心愿落空,还是逼他一起瞒了下来。她也不敢去过问那个女子的命运,只怕对他亏欠更深。从此,她担的心事就愈来愈重,再不如往昔快活了。



谢世玉接过桓丛浯慢慢递过来的药碗,抿了几口后就要躺下。桓丛浯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块小小的桃酥,塞在她的手里,莞尔道:这虽及不上建康七巧点心铺的栗粉糕,但味道也不赖的。阿玉,你吃完再喝药许就不觉得苦了。



谢世玉心里歉道:我自承己非,确然是我抢了徐环佩的姻缘,算我此生对她不住了,但若是要我把丛浯还回去,那是断然不可。



桓丛浯接着道:今日那边的屋子又住进去了新的女娘,你大可将从前的歉疚都放下,毕竟也都不是你的错。他以为她还沉溺在爱徒的往事中,殊不知她的心魔其实跟他有关。



谢世玉并不答话,只捏着那块糕点沉思良久。这时,突然听到有人抚琴的声音,似乎是从崔七郎幽栖的兰亭小筑传过来的。琴音幽咽,蕴情至深,似乎并不输于桓舒先生。



桓丛浯忍不住赞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子云,君子不器。这崔七郎才高八斗,学得东西驳杂且精深,若是像他崔氏几个兄长一样留在朝堂,指不定位列三公,配享太庙呢!可惜他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呐!



谢世玉比他看得更透彻,叹道:若非他崔家的儿郎个个都是翘楚,你以为他还能继续不出仕,过得这般逍遥自在么?而且我瞧他患有不足之症,面庞怯弱不胜,为人偏又聪慧至极,恐怕难有那长寿的命数啊!话音刚落,就听得自己的院子里也响起了与之相和的琴声,让她顿感意外。两人奏得都是同一首曲子,造诣不分轩轾,只不过近处的弦力略柔了些。



桓丛浯走向窗牖处,闭上眼睛,仔细聆听,伫立良久。可惜,远处的琴音奏到中章时突然戛然而止,隐隐有崩裂之意。刹那间,所有往事全都涌上了他的心头。孤儿寡母,驱逐出乡;流寓在外,备受冷眼;墙头马上,私定终身;一朝远走,后会无期



谢世玉听他惨然诵道:高山流水觅知音,知音不在谁堪听?焦尾声断斜阳里,寻遍人间已无琴。他听着这一曲《高山流水》,怀想的是哪一个知音,只有他自己再明白不过。



近处的琴音随之断断续续,大有依依惜别的味道。少顷,崔七郎处却又渐渐传来了洞箫苍凉辽阔的声音,其中有金戈,有风雷,有天冷暮云,亦有大江东去,这种旷古的悲情,让人只觉得身处关外,亲对着命染黄沙的将士,满眼都是孤峰落日的萧索飒然。较之先前的琴音,境界高下立判。



桓丛浯道:寒烟落日掩孤舟,江上笛声转忧愁。残垣何必伤古事,雪尽春来水自流。崔七郎竟把《寒江残雪》吹得这般得哀而不伤,恐怕明日桓舒先生又要闭门不出了。



谢世玉自幼跟着方家习乐,目达耳通,颖悟绝人。她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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