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始知天地宽
最后这一问意味深长,就连山长夫人似乎也没缓过神来。徐妙戈呆滞地点了点头,不明所以。
入夜时分,徐妙戈和阿妩还有郗沅去西边膳房用过晚饭后,才见到那一干贵族子弟三三两两地抵达了书院,谁知他们一到,就为了寝所的事情大吵起来。徐妙戈秉着明哲保身的原则选择了躲在树下隔岸观火,郗沅和阿妩觉得有热闹可看便也停下了步子。
过不多时,又有一批衣着简陋的少年学子从牌楼处走来,那些人个个灰尘扑扑,累得根本不想说话。贵族子弟中为首的一个名唤李巉的公子看到这些寒门学子便像是老鼠见着猫一样跳了起来:不会让我跟他们同睡一间屋子吧?我陇西李氏交了那么多束脩,难道都白吞了?
在这当口,白日里手拿《南华经》的老伯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一口嚼着馒头,一边囫囵不清地呵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徐妙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好有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才不至于被人发现。她一开始料定是阿妩,却没想到一扭头就对上一双漆黑似墨的眼睛,这眼睛如此明亮,像极了天上的星星,她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到了江舟之上,那夜,淮水汤汤,斯人如梦。
她听得他柔声训道:毋侧听,毋噭应,毋淫视,毋怠荒。徐娘子,你可知你犯了哪一条?
她久久不能成言,甚至也忘了不宜与他靠得这般近。喧嚷声还在继续,就像煮开锅了一样,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这时,一阵清亮悠扬的笛声突然从高处传来,音韵婉转飘渺,如潺潺流水洗尽尘俗,众人顿时收敛声息,安静了下来。
待得曲毕,人群中有个河东裴氏的儿郎信誓旦旦地跟大家说:这一定就是千金难得的柯亭笛,由笛圣桓奕传给了他的儿子桓舒先生。桓舒先生奇声独绝,常被誉为江左第一,今日一观,果然名不虚传
!
徐妙戈却看到郗沅轻轻摇了摇头,站出来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吹笛的人确是桓舒先生,但他吹得一定不是柯亭笛。
那儿郎不服气,傲慢地问道:我乃河东裴氏裴秀,敢问姑娘是何门何氏?此言一出,余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郗沅吞吞吐吐道:我叫郗沅,阿父是徐州的流民帅郗肇。
贵族子弟中霎时传来唏嘘的声音,郗沅一下子胀红了脸。那裴秀出身河东裴氏,向来以名门自诩,立马鄙夷道:都不是正经行伍出身,只不过把一些流民鸠集起来屯扎乡邑罢了,也配称统帅?你让朝堂上的那些血战沙场的将军们如何自处啊?身边立刻有人附和称是。
远远站在后排的寒门子弟中,有一个模样清癯的男子突然站出来道:当年雍王之乱,莫非大家都不记得了么?若非大量的流民军前去支援,恐怕你们这些士族又不知将南迁何处吧!得鱼而忘荃,真是叫人汗颜!
这番话说得极其有理,众人皆无言以对。郗沅见有人帮自己辩驳,也壮了胆子说道:我阿父行侠好义,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堕为贼寇,才将他们收编成队,朝夕训练,只盼能在这世道混乱之时对天下有所助益。他们个个虽不及穷年守疆的将士,可也是水里来火里去,拼了一身伤痕才挣得现在的功劳,你们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可有真为百姓出过半分力?
徐妙戈其实纳罕的是,为何郗沅坚信桓舒先生吹得不是柯亭笛,难道她竟如此厉害,能闻音识器?眼看大家争执不休,早已论到世庶之别上去了,她身边的王芝庭突然挺身朗言道:孔子云,有教无类,也就是说学无贵贱之分,只要各位学子能诚意正心,那钟山书院便一视同仁。但如若有人寻衅滋事,志不在学,还请即刻下山!
他的声音清澈洪亮,又自露一种威严,本来吵成一片的众人立时收住了口。徐妙戈听着他继续道:当今圣上慈和宽厚,数月前就曾让东宫亲自参与选派各地中正,此举意在奖掖寒门才俊,士族儿郎们若是不服气,今后大可与他们在品学上比较一番。谁再没出息拿家世攀比吵嚷,别怪我庾之廷他日考评时不留情面。
徐妙戈猜想,他既对朝堂之事如此熟稔,且于学子入仕之途决定甚大,家世来历定不容小觑。
其时,王芝庭自水云阁中出来后,就径直上了钟山,一是为探望崔泠翃,二是为寻访谢奄的踪迹。他一边霸占了七郎的居室,一边将钟山书院近年来的学子名册及出仕情况调查得明确无误。
原来,钟山学子为官后大多投靠在谢氏一党,当今山长虽然出身桓氏,但其妻与谢氏却有着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