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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洪水滔滔
旷日持久,这八月间的乡试恐怕不能举行了。”



张德厚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最怕的就是今年的乡试不再举行,一耽误又是三年。他至今没有考中举人,照他看来,不完全是他的八股文写得不好,好像命中注定他在科举的道路上要有些坎坷。上一次乡试,他的文章本来做得很好,但因为在考棚中过于紧张,不小心在卷子上落了一个墨点子,匆匆收走卷子后,他才想了起来,没有机会挖补。就因为多了这个墨点子,他竟然没有中举。这一次他抱着很大希望,想着一定能够考中,从此光耀门庭。可是现在看来又完了,他不觉叹了口气,说:



“唉,我的命真不好!前几次乡试都没有考中,原准备这次乡试能够金榜题名,不枉我十年寒窗,一家盼望。唉,谁晓得偏偏又遇着流贼攻城!”



母亲深知道儿子的心情,见他忧愁得这个样子,就劝说道:“开封府二州三十县,读书秀才四千五,不光你一个人盼望着金榜题名。要是今年不举行乡试,只要明年天下太平,说不定皇恩浩荡,会补行一次考试。”



父亲又催他出去打听消息。张德厚因不到放学时候,不想出去。同时他知道,只要等同院的王铁口和霍婆子回来,就什么消息都知道了。霍婆子是个寡妇,丈夫死了多年,留下一个儿子,不料去年儿子又病死了,她就孤零零地住在前院的两间东屋里。这老婆子心地很好,靠走街串巷,卖针线过日子。住在南屋的王铁口,是在相国寺专门给人算命看相的。他的老婆是个半瘫痪的人,整天坐在床上,从不出门。关于大事件,王铁口知道最清楚。他在府衙门、县衙门,甚至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都有熟人,而相国寺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所以他的消息最为灵通。霍婆子虽是个女流之辈,但她走街串巷,有些大户人家也进得去,所以每天知道的消息也不少。王铁口每天总要到黄昏以后才收了他的算卦摊子回家来,而霍婆子今天也还没有回来。张德厚的父亲又催他出去,说至少应去看一下张民表。母亲也在一旁说道:



“你天天在家教书、读书,也不到你大伯家里看看。不管他多么阔气,声望多高,一个张字分不开,前几代总还是一家人。你是个晚辈,隔些日子总该去看一看,请个安,才是道理。你把学生放了吧。”



张德厚被催不过,只好退出上房,回到自己房里换衣服。香兰也跟了过来。张德厚偷偷地问妻子: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你可听到了?”



香兰小声答道:“外面谣言说,官军在朱仙镇全部被打败了,逃得无影无踪。督师丁大人、总督杨大人生死不明。如今流贼大获全胜,又要包围开封,明日大队就会来到。到处人心惶惶,我的天,怎么好啊!”



张德厚听了,脸色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当他换衣服的时候,手指不由地微微打颤。一则他没想到官军失败得这么惨,很为开封的前途担心。二则今年的乡试准定举行不了,使他有一种绝望之感。他决定不再迟疑,赶快到张民表家去打听消息,便换上一件旧纺绸长衫,戴上方巾,拿了一把半新的折扇,走到前院。



学屋里一片闹哄哄的声音,有的学生站在桌子上头,正在学唱戏,有的站在凳子上指手画脚,有的在地上摔跤和厮打,闹得天昏地暗。张德厚大喝一声。学生们一听见他的声音,马上各就各座,鸦雀无声。有几个胆大的学生坐下去后,互相偷使眼色。倘若在往常,张德厚一定要惩罚一番,至少要把那为头的顽皮学生打几板子。可是今天他无心再为这些事情生气了,只对学生们说:



“今日我有事要出去,早点放学。你们都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来上学。”



孩子们一听说放学,如获大赦一般,连二赶三拿起各自的书本和笔、墨,蜂拥而去。张德厚等学生走完后,把学屋门锁上,正要迈出大门,恰好霍婆子着卖货篮子回来了。张德厚一见她就叫道:



“霍大婶,今天回得好早啊!”



一般人在灾难的日子里,同邻居和亲朋之间的关系特别亲密,特别关心。像霍大娘这样的人,表现得特别突出。她今天下午本来还要去给几家大户的太太小姐们送精巧的绒花,因挂念着张德厚一家还不知外边变化,所以赶快回来了。她回头向街上望望,随即将大门关紧,上好闩,对德厚说:



“秀才,你,你大概还坐在鼓里,外边的消息可不好哩!”



德厚惊慌地说:“大婶,你回来得好,回来得好。一家人都在盼望着你老回来!”



“唉,李闯王的人马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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