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了一天,不曾想,到了傍晚时分,竟飘起了绵绵细雨。像针尖般的细雨落在人脸上,并不惹烦,倒仿佛将那一天的嘈杂打没,又润了心肺。
从宿舍到厨房,有一段距离,工人们早就吃完饭各自消遣晚上的时光去了。陈翔刚忙完,方得空吃饭。他放缓脚步,慢慢地向厨房走去,听自己脚步走在湿地上的声音,思绪飘到了学子生涯的时代。那时,他像诗人一样,总喜欢在雨中散步,那时,他感觉自己每天都有写不完的诗,写完了就往出版社寄去,竟得了稿酬。那二十多元的稿酬,被他当作了一个月的生活开支。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年轻的心里充满了诗意和抱负,满腔的热血仿佛全借那笔墨泼洒。那时,他想,有一天他要成为一名诗人。
想到当时的豪情壮志,一抹微笑挂到嘴边,心里闪过一句:“多么幼稚,年轻真是可爱,什么都不懂,却以为能做成大事,掌控天下。”
菜盘被放在水锅里,两个大大的馒头被放在菜盆上。端起来还有热度,陈翔慢慢地咀嚼着,那细雨还在他的脸上,他也不去擦,只是慢慢嚼着馒头和菜,一个人静享这片刻的安宁。现在,此刻,他是属于自己的,属于他的灵魂。他可以慢慢咀嚼,没人催他。他可以借由那慢嚼细咽来回味种种。
不管有没有人催,一段饭总是要过去。陈翔吃了饭,把碗放到锅里,也不去洗,只留着给王燕刷去。真奇怪,有些东西似乎是约定俗成的,厂里的大事都是陈翔担着,后勤人事,不用陈翔交代,王燕自去操心。也许是没人给他们分担,他们习惯了去承担自己能做的和必须做的。
陈翔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小木一人坐床上玩积木,王燕在帮他收拾东西。陈翔一贯地出差坐火车,不喜欢带吃的,只带个随身洗簌用品和一个可以用来在火车上接水喝的空杯子。王燕担心陈翔要在那边呆几天,给他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又担心陈翔在火车上夜里会挨饿,给他洗了两个小小的苹果,放在桌上晾干。苹果是从菜市场买来的,不脆,王燕想着孩子没什么好吃的,自己手头也紧,就买些苹果,每天给小木煮一个,这样心理上感觉给孩子补充了营养。
陈翔见王燕把两个小苹果放进他包里,说道:“别放了,我不吃,留给小木吃。”王燕听了,心上泛过一阵酸楚,在外人看来,他们开厂似乎挣了钱,事实上连个普通工人都不如,比别人都受罪,吃得比所有工人都差,一连到头还挣不到钱,更不用说有周六日。孩子跟着他们也是受罪。她有时会动摇,开厂究竟对不对。但,上山容易下山难,已经由不得他们。
“你带着吧,车上东西贵,饿了想吃没有。小木那儿还有苹果呢。”王燕说道。
“我不坐车的时候不喜欢吃东西,你吃吧。”陈翔本是真心不想带苹果,那句“你吃吧”出口时候,他才意识到,王燕跟着自己,天天也是大锅饭,就是小小的苹果,她也是省给孩子吃的。看一眼王燕的脸,瘦削多了,刚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王燕的脸儿还发圆,有着隐隐的双下巴,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脸变长了,更没有什么神采。
“老婆跟着我辛苦了。”陈翔仍不住抓住王燕手说道,“你和孩子吃吧,别太省。我到那边谈好事情就回来,晚上让三哥开车送我到地铁站,你把孩子带好。”陈翔交代道。
“行了,就光知道说好听的,你别老犯病欺负我就好了,好好儿干,多多挣钱,给我买好吃的好穿的。”王燕翻下眼,斜瞥下陈翔,嘴角牵起一抹微笑。她知道陈翔是真心实意的说这话,心里其实暖和着,嘴上却借机‘教训’他。
“混球!”陈翔的温柔碰上了冷冰冰的水泥,佯装发怒,笑着骂道。这种对话在他们的生活中也时有发生,就像润滑油那样,偶尔给他们那枯燥没有韵律的生活加点料。
“你路上注意安全,到那头好好跟人家谈。尽量让孙经理从我们这里走货,价格低点也没事。”
“是,只要差不多就给他供货。经销商是长期的流水,再招两三个的话,工厂就能盘好了。”陈翔若有所思地说道。
陈翔到达呼和浩特的时候,正是一大清早。下火车的时候,只觉得那朝阳正从远处的铁轨处爬起,带着黄晕羞红脸的太阳活像一个少年,正带着朦胧的理想,踏向未知的征程。踏脚异地,方有别样的触觉,陈翔觉得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么壮观的晨景了。
出了站,孙经理早就等在那里。陈翔跟他一道上了车。
孙经理的开的是辆奥迪,陈翔想到自己那辆捷克,人家这木匠出身的人都买起奥迪了。自己辛辛苦苦,开着的还是上班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