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就不难过了。”
季醒言又愣住了。
他摘下肩膀上的手,轻轻握在手里。毛头小子头一次露出一种叫做温柔的神色,嘴上却毫不留情:“你绕这么大一圈子,就是想和我做朋友吧?”
云昭被戳破心思,垂下眼眸,手指蜷起来缩了缩。她没有朋友了。以前一起玩的孩子都不要她。
季醒言握紧她的手,浅笑:“挺好。阿昭。”
六岁那年云昭总和季醒言玩在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捉蛤蟆,那时他们快乐得像是邯郸城里最普通的孩子。
夏天清凉的河水,秋天飘落的枯叶,冬季的鹅毛大雪,春季的灿烂繁花。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曾牵着一起走过邯郸的街头巷尾,看尽春荣冬枯。
彼时年幼,只有两颗真心。
云昭从河里摸了鱼,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就这么大剌剌的跑进府,在老五震惊的眼色中奔向王砚书的院子。
王砚书正在等她,夏日炎炎,他站在廊下阴影里,面色沉重。
云昭欢快地跑进来,手里拎着一条晒的半死的鱼。
“先生!我抓到鱼了。”
她的笑脸在见到廊下先生的脸色是收起,拘谨地停住脚步,手里捏着鱼,拿着也不是,丢下也不是。
太阳落在她身上,暖烘烘的。
王砚书叹了口气,走向院子,停在她面前。她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汗,他抬起袖子替她擦干。
云昭紧促地看着他,想要探清他的神色。
“和八皇子出去了?”
“嗯,我和阿言去西河摸鱼,我捉了一条大的。”许是摸清了先生的脾气,尽管有些怕,语气却还轻快。
王砚书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鱼,问道:“今日的书都背完了?”
“早上都背完了。”
他笑了一下:“嗯,既然这样,午饭准你吃一条鱼。”
见他神色松动,云昭笑开:“先生,你太好了。”
她湿乎乎的身子粘上先生,将他的衣衫印出痕迹。王砚书却没推开她,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昭儿,以后出去玩,记得带上人护你安全。”
“阿言不喜欢人多。”她下意识地说。其实她也不喜欢。
王砚书也没再说什么,捏捏她的脸:“去吧,赶紧换身衣服,若是生病了,可好些时日不许出府。”
云昭咧嘴笑,像只摇尾巴的小狗:“知道啦。”
午后云昭练了一个时辰琴,又读了两个时辰经史,吃过晚饭一个人去了宗祠。
一年多的时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习惯了流言蜚语,她越来越少来宗祠。
王砚书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烛火明亮,小姑娘站在祭桌前上了香。
云家世代功勋,高祖辈起便是一脉单传,牌位所列者并不算庞多。然而站在堂中看去,仍觉得肃穆庄严,不寒而栗。
云昭想,这里所有的人她都没有见过,她生前祖父祖母都已经去世,连母亲的面她也没有见过。至于父亲……云昭的眼睛一一扫过,荣莱侯功勋卓著,牌位供奉在奉先堂,以受万民祭拜。
为了功勋还是为了去寻妻子,云昭不知道,总归父亲的生死不是为了她。
她的背恹恹的缩起,王砚书眉头一紧。
云昭缓缓回身,目光所触青衫一角。她抬头,跑过去:“先生。”
王砚书摸摸她的头。云昭扑进他的怀里,有些难过:“先生,我甚至记不太清父亲的样子了。”
隔日清晨,云昭张着哈欠走进书房,王砚书已经在等她。不及她坐下,先生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走进隔间。
云昭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去。南面的墙上,女子丹青旁又多了一幅。素笔丹青,惟妙惟肖,正是已故荣莱侯的身影。
云昭怔愣片刻,眷恋地走上去仔细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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