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地坐直了身子。
他很满意魏璇这个人选,起初虽只是丢些棘手的活儿给他,可几次委任,他解决问题手段强硬又果敢,毫不拖泥带水。
更重要的是——他既被玥国厌弃,亦不能参与齐国的党争,在宫中的生存只能依靠于他,若是用的好,必能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剑。
魏景的眼珠转了转,开始吩咐他一些战事的细节。
魏璇就这样站在下方,低垂着眼睑洗耳恭听,不知在想什么,长长的睫毛在眼底铺了一小块灰色的阴影。
走出门时,周旖锦还跪在梅树下。
魏璇挥挥手遣走身旁跟着的小太监,迟疑了半晌,脚步却不敢靠近。
遥遥望去,周旖锦似乎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被风吹卷起来的发丝冷凝寒霜。
她双颊酡红,苍白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但腰背依旧挺直,仿佛寒风里脆弱的悬崖,生长着令人迷失的花种。
而他就是迷失者之一。
魏璇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想立刻冲上去,将自己的披风紧紧围在周旖锦身上,想抱着她轻声安慰,哄着她像孩子一样在他怀里睡着。
可这里是养心殿,她是淑贵妃。
他什么也做不了。
魏璇的目光轻轻颤抖着,胸口忽然仿佛被锋利尖刀扎过般疼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良久,魏璇缓缓背过身,努力不去看她。
胸口的钝痛,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离开水后濒死的鱼,无望地挣扎着,呼吸不规律地颤动,只能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他第一次产生对自己所坚持之事的怀疑。
若他报仇夺权之路必要伤害到她,那得到了天下又能如何?
忽然,他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质子殿下,您没事吧。”
转过头,那女子他识得的,是瑶妃宫里贴身的宫女。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明白了周旖锦跪在树下的原委。
“没什么,我午膳用的少,有些头晕罢了。”魏璇脸色立刻佯装平静,低声回答她。
宫女并没有多疑,看着魏璇这张略带了一些惨白的精致的脸,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隐藏着一股暴烈且妖异的气息。
宫女一时被这面容惊艳,竟有些笨嘴拙舌。她点了点头,又讨好地问道:“质子殿下,奴婢来为您提东西吧。”
她指的是方才魏景交到魏璇手里的,边疆行军布阵的一册地图。
魏璇摇了摇头,不过少顷,周身气息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淡漠。
小宫女吃了瘪,郁郁不乐地收回了刚伸出来的手。
他缓步离开养心殿,独自一人往翠微宫走,不知为何绕了些路,走到周旖锦落水的湖边。
湖面结了层薄冰,枯黄的树枝上零星落叶徐徐飘落,无人打扫的驳岸落了厚厚的积雪。
魏璇脚步虚浮。
与匈奴结盟,扰乱边疆战局,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这明明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可不知为何,胸口却仿佛塞进了一团棉花,压的他透不出气。
想不到,为了给周宴求情,周旖锦竟会有朝一日甘愿在瑶妃面前低声下气。
这样的耻辱与痛楚,若是她得知实情,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他皱着眉,从画舫里搬了一坛酒,在雪地上席地而坐。
寒风凛凛,湖面上腾起一阵苍白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