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河南尹等一票官吏负责善后,时候一长,才养成了他“管杀不管埋”的行事做派。
而胡汉之辩,早在立朝之时、太宗圣人便有定论“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于是才有了后来“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的煌煌盛景。直到“蓟州之乱”骤发,宠极而盛的安禄山负主反逆、祸乱纲常、自立为帝,历八载而被平定。中土官民,才又对九姓胡人视为异族,昼警夕惕。故而祆教行事、才愈发诡谲隐秘,只恐犯汉民众怒。
萧璟虽有提防压制胡人之心,却明白须文火慢攻、徐徐图之。因而祆教虽觉处处掣肘、不得伸展,却多是逆来顺受,不愿与公门为敌。
但王缙自“蓟州之乱”时,便追随李光弼将军杀贼讨逆,后为官主政,亦是杀伐果断,再难脱掉行伍之风。待授了太微宫使、与祆教争斗几年后,终于耐性尽失,杀心毕露。宛如一柄挂壁蒙尘的凶刃,随着寒光从鞘中一寸寸移出、收敛多年的锋芒终于彻底展露出来。
三月十五日开始,阻截祆教圣女之役,从白日持续到深夜、亦从城郊蔓延至城中。洛阳群侠损兵折将、铩羽而归,祆教亦是死伤惨重、元气大伤。王缙已近疯魔,屡屡出手、昼夜不休,大肆搜捕祆教圣女,又捉去祆教头目数人、严刑拷打。
种种所为,不但彻底激怒了祆教教众,更令城中胡商惶惶不安、人人自危,惟恐被当做祆教头目捉去用刑。更有甚者,已打点了资财细软,或西奔长安、或东下扬州,欲举家逃出这是非之所。
由此看来,洛阳三市萧条之状,实是顺理成章。
风起青萍,终成龙卷;浪生微澜,化作巨涛!
萧璟枯坐许久,才哀叹一声:“人皆崇富慕贵,又岂知身居庙堂、位列朝班,亦不过是时运摆弄的一枚棋子罢了!此次咱们跟着王缙一番折腾,算是将洛阳胡人都惹急了。现下唯有尽力转圜、才可保一城官民太平无虞……”
陆春堂、杜参军听罢,连连称是。随即,陈望庐送罢诸客、折回公堂。萧璟便摒退了杜参军,与左右少尹退至二堂书房,仔细谋划起来。
履顺坊九龙池,荷盖擎波上,蛙鸣碧草间。
老旧画舫孤悬池中央,舷上苔痕斑驳,木楼漆皮龟裂。似有阴沉人声、自窗扇中漏出,透出森森寒意。
此时日影西坠,漫天霞彩将画舫镀上了一层金黄。夕光穿过窗棂,照见楼舱中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者。老者背光而立,五官昏暗不清,唯有一双眸子宛如鹰隼、叫人望而生畏。
老者身前跪伏着七道身影,无不瑟瑟发抖,好似魂不附体。居中一人颤声道:“主公饶命!今日所为,便是如此……那祆教圣姑果然厉害!王缙派出的那只妖物,竟也不是敌手……且那圣姑另有臂助,我等俱是折在那人手里,老七田兔亦被他掳走……若非周游兄弟冒死相救,我等便是满盘皆输……”
老者正是魏博镇节度使田承嗣,他盯了七人半晌、才冷哼一声:“出师不利,大折军心!还暴露了老夫一枚暗子。当处何刑?你心中有数罢?”
居中那人眼中满是挣扎,却不敢有半分违逆之心。忽地眸光闪出一抹狠绝,蓦地抽出腰间障刀、便向左手斩去!
“嗤!嗞——”
左手应声而落,温热的血液迸溅而出,瞬间将身下袍裈染透。
那人双唇青白、面如金纸,竟未昏迷过去,反而强撑着扯下一截袍袖,将那血流如注的断口捆紧,向老者叩拜道:“谢……谢主公不杀之恩!”
田承嗣怒意稍减,才漠然道:“田蛟,此行未能渗入祆教,足见你本领低微。自今日起,苍龙七宿以田豹为首、你居末流。”
田豹闻言大喜,忙俯首及地:“田豹谢主公提携!必肝脑涂地、以报恩荣!”
田承嗣微微颔首,又看向“暗子”周游:“你既已出手,‘玄鱼卫’那边是回不去了,便先随苍龙七宿伏在洛阳。眼下第一桩差事,便是将那田兔寻到、就地格杀,不留祸患。”
田豹等人听罢,俱是身形一震:苍龙七宿虽是魏博镇豢养的死侍,但七人联手数年,一道伏击杀人,也一道被人追杀,早已默契非常、情同手足。此时主公竟要六人灭杀昔日同伴,一时间、又如何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田蛟知道众人心思,又以头触地道:“主公……老七是中了邪术、才吐露真言……如、如主公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