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整,李正坤准时来到芹圃县交通局大门口,一辆越野车已在等候。还是昨天那个门卫,替李正坤拉开车门。
李正坤上了车,车里光线很幽暗,因为车窗玻璃贴着深黑的膜。只有一个司机,男性,大约二十来岁,眼光凶恶,面色阴冷,抿嘴无语。李正坤也不说话,大咧咧坐在副驾驶位上。
僵持一阵,司机打破沉默,交给李正坤一个包,说钱和手机都在里面,手机已装卡,开机即可使用。李正坤本想说声谢谢,但观察这司机如他妈杀手般冷漠,说不定真憋着什么坏,便懒得跟他废话。局长彭芝平不可能任人宰割,有人威胁到他的官位,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反击,甚至置对手于死地。
车子开出城区,上了城外国道。司机手脚麻利、行驶作风霸蛮,将越野车开出了飞机和坦克的感觉,还带点消防车和救护车味道,因为连红灯都他妈闯了三个。李正坤冷眼瞅着他:你尽管横冲直撞好了,要是撞上大货车,或飞下悬崖,看我们谁先死!
飞驰两个多小时后,转上一条路面破损、弯急坡陡的盘山公路,司机仍无减速之意,常轰地板油,越野车在破路上狂颠,李正坤的脑袋时不时撞上车顶。司机似乎想通过这种折腾吓唬李正坤,给他一个下马威,回去好向他的主子请功,可李正坤虽然因手弱抓不住扶手,难以稳定身体,被他狂颠,但面色平静,还露出笑容。
来到一处修桥的工地,司机带着气恼的神色,因为颠了一路,并未使李正坤屈服,他引着李正坤来到一排工棚里,找工地负责人——工程指挥长报到。
工程指挥长是一个身材干瘦的高个子男人,大约四十岁,戴着近视眼镜,姓郎名中,全名郎中,是芹圃县交通局一名股长,深受局长彭芝平信任。
“大夫,我把李正坤送来了。”司机道。
因为郎中、大夫是一回事,都是过去对医生的称呼,所以有人便给郎中取了“大夫”这个外号,熟悉的人都直呼他外号。
郎中昨晚便接到彭芝平电话,司机亦是彭芝平的跟班马仔,二人原本交情深厚。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皆心神领会。郎中命人将李正坤带去工班,便拉着司机去食堂。早就准备下一桌丰盛野味,只等司机到了,便开怀畅饮。
李正坤被领到工人住的工棚里,杂乱肮脏,一股酸臭气,他心头十分欢喜,因为这一切皆是他曾经熟悉的情形和味道。
工头是一个五十来岁、胡子拉碴的半老头儿,名叫鲁交岸。他将李正坤安置在紧靠门口那间铺。这间铺因靠近工棚口,工人进出带进泥水,溅到床上,无人愿意住,因此一直空着。
李正坤倒不在乎,在沾满泥点的床上躺了躺,翻了几躺身,说挺结实。他从包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大约有七八张,递给鲁交岸,感谢他的关照。既象是行贿,又象是外国绅士赏赐小费。
鲁交岸差点没惊落眼珠子,指挥长郎中暗中嘱咐他刁难这个新来者,他领命照做,先从安排床铺开始,可这傻小子却如此大方,反倒使鲁交岸心头有些过意不去。他让李正坤先休息一下
,明日再上工,算是略作祢补。
李正坤却不同意,要求立即上工,并请求安排到最重最累的工位上去。
鲁交岸只是一个民工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李正坤面孔稚嫩,身板瘦弱,学生味十足,跟自己正在上大学的儿子差不多,按说这样的人初到工地,就算不故意为难他,也会被折磨得哭爹喊娘。可李正坤表面上看起来细嫩,骨子里却十分老道,动作娴熟,无所畏惧,似乎他妈上辈子就是民工一样。
带着李正坤来到工地,因想起儿子,鲁交岸心头浮上一丝怜悯,安排李正坤扎钢筋笼子,没将他安排在最苦最累的工位上,比如搅拌水泥。
晚上,李正坤回到工棚,因一直弯着腰扎笼子、搬上百斤的钢筋圈,不仅累得精疲力竭,腰都快塌了,而且在扎笼时因手不听使唤,手掌多处被铁丝刺破,跟筛子一般,一碰就疼得专心。他草草吃了晚饭,便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可是葛翠瑛俏丽忧愁的面孔浮上脑海,使他不能安卧,便强撑着身躯爬起来,来到工棚外,将下午才拉来的两车水泥往两百米外的搅拌站搬。
整个工地都惊动了,各棚民工、工程技术人员纷纷出门围观。这个傻小子疯了,累了一天,不刷手机不睡觉,却主动加班搬运水泥!
鲁交岸也站在人群里看稀奇,突然想起中午李正坤给他几百块钱时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