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编谎话,李正东自信不输村里任何一个人,学校骗老师,回家骗家长,到了工地骗村长,除了因小不懂事,没好意思骗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外,人生二十一年,他看似闷头不爱言语,实则悄悄骗过多少人?可在黑头鬼面前,他才知道什么叫着“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
果然,黑无常听完,面色变得更黑,都快滴下水来,将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好你个狡诈小鬼,竟敢阳奉阴为,戏弄本殿鬼队长,若不重重打你,还当我无常殿是个舒适的所在。传到人间,岂非人不畏死,万般作恶?来呀,给我先打两千板子,爷再问话!”
黑头鬼心里那叫个佩服:到底是无常爷啊,几句话下来,瞬间就提升了站位和高度,又上纲上线,让这个该死的小鬼永世都翻不了案。
站堂衙役如狼似虎,将还傻呼呼没回过味来的李正东掀翻在地,扬起水火棍就要开打。
白无常急喊停,笑嘻嘻地对黑无常道:“哥哥,过两天就是钟馗兄的寿诞之期,你我弟兄是否要过府祝寿?”
黑无常道:“哥哥,这话从何说起,到钟府祝寿,不是早就说好的么,难道哥哥有什么变故?”
“每次跟钟兄饮酒,都是你我弟兄亲自把壶斟酒,没甚趣味,我看这个小鬼还算机灵有心,你我带在身边去钟府赴宴,要是钟兄喝醉了,也还有个服侍的小厮。你我有面儿,钟兄也满意,岂不两全其美。”白无常说完,直对黑无常眨眼。
黑无常恍然大悟,直点头:“哥哥说的有理,我倒忘了这一茬儿。”
黑头鬼、主薄及堂役都望着李正东笑。李正东一头雾水,见衙役们已收了棍,似乎是不打了,便翻身坐了起来,重新跪下。
黑无常道:“按律应打你几千棍,但念在你这一世为人年纪尚青,人情世故还不全懂,更不知阳世阴间之险恶认真处。我这堂上的棍子,与黑头他们手中的棍子不同,弄不好让你命丧当场。人间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老爷我不忍就此收了你的鬼命。这顿棍子权且记下,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李正东哪还有条件可讲,他就是两位无常爷砧板上的鱼肉,砍剁由之。再说自做鬼以来,从所经所历来看,跟在人间一样,毫无前途。做人时被人推着走,做鬼时也只能被鬼推着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先逃过今天这一顿板子再说。
当下磕头如捣蒜,愿意之至。
两位无常笑了,命衙役去除李正东身上铁链,撒了回身粉愈合了伤口。又拿了一套黑衣黑帽命他换上。
白无常不满意,命李正东上前,醮起杯中茶水,从他鼻尖正中往下划了一条线,命人带下去将其左边刷白。
稍倾再带上来,只见李正东从刚才白无常划线的地方,一边身子纯白,一边纯黑,颇为可笑。
黑无常道:“哥哥,这下满意了?”
白无常哈哈大笑:“这是你我兄弟共同送给钟兄的小厮,当然应作你我兄弟之色。只是应取上个名儿方好。”
李正东忙道:“我有名字,叫李正东。
”
黑无常骂道:“掌嘴!不懂规矩。”
有堂役上来啪啪扇了上百个嘴巴,立时腮肿流血,牙齿松动。主薄悄悄对他道:“老爷不问你,莫要说话。”李正东心头感激,想跟他道声谢,但只敢捂着脸点头,不敢再出声。
白无常道:“他既然在人世的名字里有一个‘东’字,我们也不要费力地去想了,就叫‘东儿奴’,哥哥觉得如何?”
黑无常道:“就依哥哥。”命主薄将李正东送回黑无常府中,让府中管家认真教习礼仪规矩;嘱咐管家,完后送白无常府,让白府管家再看看,在规矩礼节上可有遗漏。
主薄领命,带着李正东去了。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了关,黑头鬼得意洋洋,满脸轻松神色,正准备辞别下堂,却不料黑无常手中堂木一拍,骂道:“好你个黑头队长,无能失职,走脱上百生魂,还敢推诿欺官,当老爷我耳聋眼瞎、糊涂昏愦不成?左右,水火棍侍候!”
黑头鬼心中一抖,双膝一软,就跪在当堂,再不敢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禀报得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