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来。她的脸并不难看,甚至某些角度还有些漂亮。但是,妈妈的嘴角边满是半干的呕吐污秽。
他看着妈妈,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内心涌起越来越深的厌恶。他的手像触电一样猛地抽回。那撮头发又朝着那半张肮脏的脸无声地盖下。
他往后退了几步,希望离她尽量远一些。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拉住他的手,小手的主人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妈妈怎么了?”
他僵了几秒钟,一回过神,立马甩掉那只小手,狠狠地瞪了那个金色头发的六岁的小东西一眼,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滚开!”一把推开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听到那小东西跌在地上的哭泣声,他尝到一丝报复成功的暗喜。
三年后,小男孩已经十五六岁了。他变成一个瘦高个的少年。妈妈和继父的酗酒和争吵是家里永恒不变的主题。为了逃避从小的梦魇,他加入了街头小混混的队伍。一群游手好闲的十七岁上下的大小孩到处惹是生非。他混在其中,觉得不安稳但是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直到有一天,他们在街边划伤了一辆闪闪发光的黑色轿车。
他们后来才知道,那是赫尔南德斯家族的主人亚历山大·赫尔南德斯的车。他们全部被抓起来,几个大些的不服气,大声吵闹,被看守的彪形大汉打得鼻青脸肿。看守告诉他们,他们没有活路了,敢划伤赫尔南德斯家族掌门人的汽车,死一千次都不够。
意外的是,赫尔南德斯家族的掌门人竟亲自下令放了他们几个。因为那天恰好是他的小儿子的生日,他不想在这天发生不开心的事。来放他们的是一个粗壮的大汉,他后来认得他的名字叫彼得。彼得问他们,想不想将功折罪,加入赫尔南德斯家族?
他看着看守和彼得那种无所畏惧的神情,以及提起亚历山大·赫尔南德斯的那种敬畏,他觉得,只要加入,他就不用再害怕什么了。于是,他按照彼得的要求,加入了赫尔南德斯家族。
在他被纹上家族印记的那天,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依靠。
原本,那个他认为抢走了妈妈的全部关爱的妹妹——安菲娅,其实也没有真正得到妈妈和继父的爱。他们天生是一对冤家,眼中似乎只能看到彼此,只想着怎么折磨彼此。七八岁的安菲娅已经成了两人吵架时互相攻讦的工具,为了激怒对方,他们不惜对安菲娅动手。
他虽然没有真正回过一次家,但是他还是会偶尔去看看。隔着窗户玻璃,他见过安菲娅一两次。而且他确信,安菲娅也看见他了。
又过了三四年,一次,他为赫尔南德斯家族做成一点事,受了奖赏。他拿着钱,想回家去看看。才到家门口,他就听到了屋里大声的吵闹声。他刚想转身走开,门被突然打开,里面跑出了流着鼻红色黏稠的液体、眼眶被打得高高肿起的安菲娅。
她看到他,愣了一愣,马上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满是乞求地说:“带我走吧。”
不知怎的,他马上想到以前那只软乎乎的小手,一种难言的情绪让他马上想摔开现在抓住他的那双手。
他长大了,力气也大了很多,又是那样毫不留情地想挣开束缚。但是,就是那样的奋力一挣,他失败了。那双苍白而粗糙的纤细的十指,牢牢地抓住他不放。
他吃了一惊,不知道是被那双手本身的变化,还是被那细细的胳膊爆发出的惊人的力量给震慑住了。他停下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安菲娅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怎么也不肯放开那根救命稻草。
他问她饿吗,她点点头。他只好带着她,去了一家餐厅,给她点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安菲娅狼吞虎咽地吃着,左手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认真地和她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和什么人住在一起,受什么管制,不能随便带人一起去。他需要准备一下,租一间屋子,或是去求上面的人,让他可以带她一起回去。
安菲娅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她问他:“你保证一定回来接我吗?”
他诚恳地点点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你一定会来吗?”
他又点点头。他没有骗她。他以前不喜欢她,甚至现在他也并不喜欢她。但是,他看到她,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那么无助、那么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