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贤弟乃是国之勋臣,素来深明大义,吾只点到为止,再不多说,你且自己权衡考量,到底是一意孤行致使关中数百万百姓陷于水深火热,遭受兵祸荼毒,还是悬崖勒马,为天下万民缔造福祉,为江山社稷做出贡献。”
萧瑀说完,果然不再游说规劝,起身拱手告辞。
张士贵起身相送,看着他白衣飘飘走出门口,家仆撑起雨伞护着他飘然远去,不禁长长松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位血统高贵历经两个朝代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元老口才太好,若是继续游说下去,自己说不定就动摇了……
返回衙署之内沉思良久,想要喝杯茶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遂命人倒掉,重新沏一壶拿上来。
新茶未等沏好,有兵卒入内,禀报道:“启禀大帅,中书令求见。”
张士贵:“……”
好家伙,还以为萧瑀不为己甚点到则止,原来是玩车轮战啊?
想了想,也不能不见,只好派人将岑文本迎了进来,抱拳施礼,道:“雨大湿寒,岑中书身体欠佳,何不多多修养?来来来,快请入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呵呵,老夫扰了武安贤弟清净,不会是个恶客吧?”
岑文本笑吟吟入座,一身常服,态度和蔼可亲,说出的话却让张士贵眼角直跳。
武安贤弟?
这称呼自从自己晋升虢国公爵位之后,已有多年未曾听闻,如今先是萧瑀后是岑文本如此这般亲热之称呼,令人感觉有些别扭……
笑着坐下为岑文本斟茶,笑道:“岑中书说得哪里话?这玄武门风大寒冷,平素可是请都请不到您这贵客呐。”
岑文本拈起茶杯喝茶,而后放下茶杯,直言道:“老夫所为何来,想必武安贤弟心中有数吧?”
张士贵苦笑道:“宋国公刚走,凳子还没凉呢,您便接踵而至,来意还需猜测么?”
岑文本坐直腰杆,正色道:“老夫一番肺腑之言,贤弟可愿一听?”
张士贵无奈道:“但讲无妨。”
无论自己如何取舍抉择,对于萧瑀、岑文本这等当朝大佬都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人都已经坐在这里了,岂能不听他们将话讲完?
他只是负责执行陛下遗诏而已,又不是想要起兵谋反将朝堂大佬一网打尽……
朝堂之上,除去名分大义,更多还是人情世故。
岑文本道:“或许陛下有遗诏在,吾亦不知究竟是谁负责执行陛下遗诏,但房俊遇刺一事,可知那些人毫无底线,他们只在乎覆亡东宫、废黜太子,而后拥立新的储君,以达到攫取利益、独揽大权之目的。他们根本不在意这煌煌盛世会否戛然而止,更不在意关中数百万百姓之死活,甚至不在意整个天下会否烽烟处处、盗寇四起,重现隋末之乱世……但咱们不能不在乎!试问,若此刻陛下站在眼前,武安贤弟会否与吾一道诤言直谏,劝阻陛下收回成命,以江山社稷为重?”
他身体不好,中期不足,这一番话说起来又是情绪激动,到得后来喘息甚重,却愈发可见其心情之激荡。
张士贵只能默然……
上阵杀敌乃是他的长项,宿卫宫禁也不曾有失,可若是论起口舌之争,如何是萧瑀、岑文本这等文臣巅峰的对手?
当然,也是因为心中对两人的话语深有感触。
正如岑文本所言,若陛下还活着,他大抵也是会谏言的。他唯陛下之命是从,从不会违逆陛下之军令,但绝非愚忠之辈,若遇乱命,亦敢直言犯谏,不计个人之得失。
但是现在……
哪里还有直言犯谏的机会?
所以他心中才会纠结,难道当真为了帝国正朔而违逆陛下之遗诏?
岑文本察言观色,慨然道:“武安贤弟亦是当世人杰,文成武略皆有造诣,对于当下局势自有权衡取舍,吾亦不多说,只希望贤弟以苍生为念,毋使百姓生灵涂炭,以至于留下千古骂名,百年之后悔不当初。”
……
岑文本走得比萧瑀还潇洒,却让张士贵陷入更大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