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李承乾依旧是东宫太子、国之储君,且陛下东征之时敕命监国,陛下不在京中,太子便是一国之君,尊贵非凡,不可亵渎。
有些话语百姓于市里坊间可以说得,没人在意庶民之闲言碎语;朝中臣子也说得,私底下抱怨几句不至于上纲上线;但身为皇室成员,却绝对说不得。
皇室诸王因血脉而享受天下极致之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因血脉而受到更多的猜忌,在“家天下”的传承制度之下,血脉愈是亲近,自然越是让郡王感到不安全……
所以似李奉慈这等言语,大家或许心中想想,但绝不能宣之于口。
一旁的襄邑郡王李神符阴沉着一张脸,感觉韩王难以震慑此等骄纵之徒,遂敲了敲案几,训斥道:“身为诸王,此等社稷板荡、宗庙倾颓之际,居然如此口出妄言,真以为宗正寺之法处置不得你?”
李奉慈登时一滞,他敢跟韩王李元嘉顶嘴,却不敢跟李神符放浑,前者身份尊贵、高祖之子,可李神符当年与其兄长李神通却是征战杀伐之名将,素来以酷厉著称……
“不过是过继一个儿子而已,吾甘愿为了延续高祖皇帝之血脉而奉献一个儿子,此等高风亮节他们不尊重也就罢了,居然顾左右而言他,岂能怨我?”
话虽如此,可气势到底矮了三分,气呼呼落座,却依旧斜眼睨着韩王李元嘉。
……
皇室不同于朝廷,并非皇帝最大他的这一支便占据天然的主导。
当年出身于陇西李氏的李虎成为西魏“八柱国”之一,奠定陇西李氏煊赫家业,其孙李渊虽然建立大唐,将陇西李氏之家业发展至巅峰,但皇室之中并非只有李渊这一支。
李虎生有八子,长子、次子皆先后相继故去,三子李昞承袭“唐国公”之爵位,乃高祖皇帝李渊之父,李二陛下之祖父。
四子乃江夏郡王李道宗祖父,五子乃淮阳郡王李道明祖父,六子乃长平郡王李孝协祖父,七子乃河间郡王李孝恭祖父,八子便是淮安靖王李神通与襄邑郡王李神符之祖父……
故而,当年李虎之血脉,存世者共有六支,李昞虽是三子却承袭国公爵位、执掌家业,其子更建立大唐,按理自然以这一支为尊。然而家族之内,虽分远近,但每一个家族兴起之背后都必然伴随着无数家族子弟的牺牲,没有那些鲜血,何来家族之荣耀?
所以家族内部到底是谁说话更强硬,不仅在于谁掌权,也在于谁牺牲最大、贡献最大。
……
被李奉慈胡搅蛮缠一番,偏离主题太远。
李元嘉重归正题,环视一周,沉声道:“当下长安之局势,可谓岌岌可危,动辄有倾覆之祸。今日本王召集诸位前来,是想要警告一些不安分者,当以家庙社稷、帝国江山为重,莫要受到乱臣贼子之拉拢挑唆,进而做出无君无父、不仁不义之举!”
此言一出,李奉慈再度反驳:“哎哎哎,韩王殿下之言,恕我不敢苟同。什么叫‘无君无父’?陛下意欲易储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对太子深有不满人尽皆知。如今陛下受伤身在辽东,太子坐镇京城却倒行逆施、任人唯亲,世人不堪其昏聩,遂起兵兵谏,依我看这完全是民意呀!孟子不是说了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太子无道,世人兵谏,有何不可?”
这乃是关陇起兵之时告知天下的檄文,被李奉慈几乎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一旁一直闷头喝茶的李道明此刻抬起头,颔首道:“此言不差,就是这个道理。吾等虽然尊重民意,却因为皇室宗亲之身份一直置身事外,不曾参与,韩王也应当如此,不应因你那小舅子乃是东宫心腹便在此蛊惑吾等依顺东宫,到时候好处都让你得了,吾等跟着掺合个什么劲儿?”
李元嘉颇为差异,这位淮阳郡王爵位虽高、身份虽尊,但平素却是个脑子不大好使的,粗鄙鲁莽胸无城府,今日居然能够在自己一开口之后便直接咬住自己与房俊的关系,进而挑拨离间,这份操作实在是超过他平均水准……
不过他早有预案,自然不会因为被反驳而举止失措,淡然道:“太子乃是陛下金典册封,固然有朝一日予以废黜,那也只能是陛下降下旨意,天下人依旨意而行。如今殿下尚未回京,关陇却恣意起兵废黜太子,荼毒关中、导致战损无数,此乃悖逆之举,谋反之意昭然若揭,汝等身为皇室诸王,非但不予阻止,反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