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蹙着眉头,手里捏着茶杯,心情凝重。
李绩的选择的确令人费解。
甚为宰辅之首,手握数十万大军,只要他引兵入关抵达长安,足矣左右长安局势,无论是扶持东宫剿灭叛军,亦或是顺应关陇废黜东宫,谁也不能反抗其意志,否则数十万大军猛攻之下,顷刻间化为齑粉。
然而自辽东撤军之后,大军拖拖拉拉行军迟缓,好几个月依旧未曾抵达关中,完全是一副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姿态,引而不发,令人捉摸不透。
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道宗道:“英国公刚直,按理说如今长安兵连祸结、鏖战不休,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做出抉择,尽快结束这场兵变。眼下这般态度难明、毫无倾向,实在是不合常理。”
他曾与李绩并肩作战,彼此了解甚深,认为李绩其人虽然内敛沉稳,不欲争权夺利,却绝非不敢承担责任之人。眼下东征大军足矣抵定乱局,而掌握这支军队的李绩断不会无动于衷。
之所以引而不发、隔岸观火,一定是另有谋算。
房俊瞅了李道宗一眼,颔首认可:“郡王所言不差,某此番前往洛阳面见英国公,一番交谈,心中有此等体会。陛下识人之术,天下罕有,既然认命英国公为当朝宰辅,怎么可能是一个没有担当之辈?只不过其心中谋算,吾等难以窥知。”
李承乾摇头叹息,将茶杯放在案几上,缓缓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无论英国公所谋为何,也无论他到底站在哪一边,吾等亦要维系帝国正朔,不能任由叛军攫取朝政,祸国殃民。否则,如何对得起父皇在天之灵?”
说到此处,悲戚之色尽显,两眼湿润,眼眶泛红。
当他从房俊口中得知已然见到父皇之棺椁,便一直将心中悲怮死死压制。毕竟眼下叛军势大,局势危厄,相比于应会父皇棺椁予以安葬,更重要的还是击溃叛军,维系江山国祚。
房俊、马周、李道宗尽皆侧身,跪伏于地。
房俊沉声道:“陛下驾崩,天地同悲,吾等更应该秉持陛下之遗志,挫败叛军、维系正朔,励精图治将贞观盛世延续下去,创下千古未有之辉煌盛世,以告慰陛下在天之灵。”
马周难掩悲怆,哽噎道:“陛下雄才伟略,却英年早逝、壮志未酬,吾等深受皇恩,自当秉承陛下遗志,无畏艰险、不惧生死,誓要维系正朔、拨乱反正,如此,才可报皇恩于万一。”
他从一介寒门布衣、公卿府中门客,直至如今身入中枢大权在握,完全是李二陛下力排众议一手简拔,这在眼下这个时代简直绝无仅有。其心中对李二陛下之忠贞如山似岳,纵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
几人悲怆难抑,心潮起伏,好半晌方才平复回来。
房俊跪坐在案几之后,沉声道:“眼下,且不管英国公之倾向到底如何,东宫上下必须抱定必死之心,绝不容许叛军猖獗。正如殿下所言,尽吾等之全力,听天命之归属,哪怕战斗至最后一刻,亦不言放弃。”
马周、李道宗皆重重颔首:“自当如此!”
李承乾依旧情绪激荡,起身离席,一揖及地,掷地有声道:“孤乃平庸之人,才具未及父皇之万一,本不敢觊觎国本之位。然父皇金典册封,未曾废黜,时至今日,亦只能披荆斩棘,维系父皇之遗命!幸得有诸位贤良襄助左右,共度时艰、舍生忘死,此番轻易,永志不忘!若苍天有眼,将来能够击溃叛逆、涤荡寰宇,定与诸君共富贵!”
说着,他解下腰间宝剑,将剑鞘抽出一截,手握手尾,屈膝一折,宝剑“咔”的一声断为两截。
“若违此誓,有如此剑!”
房俊等三人急忙起身还礼,感激涕零。
故作仁厚邀买人心也好,真情实意情绪宣泄也罢,以李承乾软弱怯懦、唯唯诺诺之性格,能够以太子之身份说出这样一番誓言,就注定了只要此番兵变取得成功,三人一生一世位居中枢、大权在握。
只要不在未来参预谋反,李承乾这一辈子都会优隆厚待。
当然,历史之上“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皇帝大有人在,危难之际许下种种好处,转过头一旦危及皇权便狠下杀手翻脸不认人,但三人都清楚,李承乾绝不在此列。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