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面色凝重,沉声道:“自从大食人入寇西域,其对于时机之把握,便往往出人意料,每每能够切中吾军之空隙,攻吾之不备。按说,大食人固然骁勇善战,但是于战术战略一道,却不足以与吾等相提并论。这非是自傲,而是事实。然而其每一步都能够走在吾军空虚之处,尤其是开战以来狂飙突进,往往能够避实就虚,给于吾军极大之杀伤,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与胡族大了半辈子仗,岂能不知胡族之成色如何?
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冲锋陷阵之时或许是一把好手,悍不畏死视死如归,可当真说到战术战略,他们就连给汉人提鞋都不配。
即便如此,装配了火器的安西军依旧节节败退,先机尽失。
若说其中没有内鬼出卖,打死李孝恭都不信……
薛仁贵担忧道:“大帅认为有人将越国公之行踪告知大食人,故而大食人派出一支骑兵,欲趁着越国公注意力都在交河城内,从背后偷袭?”
李孝恭摇头道:“本帅非是神人,焉能未卜先知?不过你记住了,临敌对阵,最忌心存侥幸。咱们现在最怕的是什么?是交河城失陷,更是援军被阻击,导致后路彻底断绝!所以无论大食人的目标是否越国公与右屯卫,都要做最坏之打算。”
没有谁能够料事如神,古往今来智记著称之辈,所做亦不过时思虑周祥,故而才能料敌机先而已。
而且战阵之上非但不能低估敌人,还应尽量高估敌人,如此方能常胜不败。
薛仁贵受教,又问道:“那吾军应当如何应对?”
李孝恭长笑道:“大食人最不擅长谋略,如今却玩起了偷袭的战术,吾等岂能让这些化外蛮夷专美于前?点齐兵马,三更生火,四更造饭,五更之前,全军尽出偷袭一波,一击即中,立即远遁,给大食人一个教训!”
“喏!”
薛仁贵精神大振,当即起身走出营帐,于寒风大雪之中通知各旅将校,黎明之前偷袭敌军大营。
李孝恭一个人坐在营帐之内,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津津有味。
他本是世家门阀出身,却随着家族争夺天下,这半辈子惊涛骇浪什么样的场面未见过?眼下之局势固然急迫,却并不能使他焦急上火。
他更明白如今之西域之所以局势紧张,各路势力蠢蠢欲动,实则只不过是长安权利斗争之体现。
长安一日不靖,西域便一日不稳,甚至山东、河北、江南等地亦是潜流涌动,人人各怀心思。
他更是从不曾担忧西域之归属,纵然眼下安西军溃败,西域尽皆落入大食人之手又能如何?只需国内政局稳定,不出五年,大军即可西出玉门关,将大食人尽皆驱除,重新恢复对于西域之统治。
相反,若是长安政局跌宕、各方势力纷纷发力,导致神州板荡、烽烟处处,纵然安西军守得住西域又如何?迟早亦是失陷之结局。
所以,眼下之关键在于长安,而非是西域。
只要安西军能够尽量于大食人周旋,不使其逼近玉门关威胁河西诸郡,就算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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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呼号一夜的北风略微消停,大雪却依旧“扑簌簌”的落下,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北风之处的积雪直没膝盖。
西域天色亮得极晚,加之天降大雪阴云密布,降至卯时,依旧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弓月城虽然地理位置极佳,面水靠山易守难攻,但城池狭窄、占地极小,万余军队汇聚于此便只能屯驻于城外。
安西军兵卒用饭之后已经拔起营帐,辎重、火头等兵卒护送着各种物资退回弓月城,另有一部分兵卒由李孝恭率领负责守卫弓月城,薛仁贵则点起五千精锐,趁着夜色沿着山脉、河流之间的空地,偷偷向着大食人的营地靠近。
五千人的军队鸦雀无声,向导在前引路,所有灯火熄灭,宛如雪夜幽灵一般……
将至辰时初刻,薛仁贵在向导的引领之下策骑来到一处山包,向着西方眺望,只见大雪之中绵延数十里的大食人营地灯火点点,却寂静无声。
黎明之前,本就是人体最为虚弱困顿的时候,更何况大食人由于粮秣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