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意气风发,隐有傲然之色,续道:“华亭镇土地贫瘠,多是盐碱滩涂,很难种植粮食,按说自当穷苦不已,即便有着沿海的盐场每年可以做工赚钱,但是物资匮乏,绝对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
房玄龄叹道:“是商贾养活了这些人,平素吾等尽皆贬低商贾,认为其不事生产,只是吸食百姓膏髓的祸害,甚是低贱。然则现在看来却非是如此,商贾固然不事生产,但是其流通货殖、互通有无,却能从中创造出利润财富,以之反哺国家,照样有价值。”
儒家遍地商贾,自古皆然。
然则就算再是不愿承认,眼看着面前这个因为商贾而兴盛起来的华亭镇,亦不得不改变往昔对于商贾的态度。
天下财富恒定的说法是错误的,商贾在货殖流通的过程中非但能够创造财富,而且看似比之耕田种地更多……
在这个时代,这是很颠覆人的思想的。
即便是房玄龄见惯了自家房家湾码头的巨额财富,一时间面对华亭镇的富庶繁华,也有些茫然。
道理是道理,并不代表懂得道理了,就能欣然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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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秦王政25年秦灭楚,便于钱塘江口置钱唐县,及至大唐立国,因避讳国号,故而将“唐”改为“塘”。
开皇九年隋文帝废郡为州,“杭州”之名第一次出现,下辖钱唐、余杭、富阳、盐官、于潜、武康六县。州治初在余杭,次年迁钱唐。开皇十一年,在凤凰山依山筑城,“周三十六里九十步”,这便是最早的杭州城……
此地紧扼钱江咽喉,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繁华富庶,堪称“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钱塘城南,湘湖之畔。
一幢小楼在微风斜雨中屹立,周遭的树木依旧青翠欲滴,近处的湖水平静得宛如一位梳妆待嫁的少女,透露着一股温文而典雅的恬静,丝丝雨滴落入湖中,湖水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却又平添了几分俏皮灵动……
下楼内,茶香袅袅,静谧雅致。
四人对坐。
一个中年文士悠闲的喝着茶水,听着窗外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的轻响,分外觉得诗情画意,只是眼前这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实在是煞风景,若是有秀美俏丽的侍女素手烹茶、红袖添香,那才是人生美事。
心情不好,连带着下首处的俊朗少年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顺眼……
“唉……”
叹了口气,中年文士放下茶杯,抬起眼皮,看着面前这几位客人,无奈道:“秋雨缠绵,良辰美景,诸位非得要谈论这些煞风景的庸俗之事?”
此人相貌俊朗,气度不凡,只是两片薄薄的嘴唇使得整个人显得过于刻薄清冷,即便笑着的时候也是阴冷寡淡,让人很不舒服。
在他对面一个粗壮的汉子一脸虬髯,开口道:“公子是贵人,吾等奴仆自然不敢扰了公子的清闲,只是眼下各家的货值已然尽皆汇聚钱塘,就等着装船出海,吾等不得不前来请公子拿个章程。”
中年文士蹙眉道:“自去装船就好了,一切照着以往的规矩办,何须什么章程?”
那汉子道:“往常都是小打小闹,吾等自然晓得如何办事,可昨日房玄龄抵达华亭镇,吾等却是要这般大张旗鼓的装船出海,万一……”
“有什么万一?”坐在中年文士下首的俊朗少年不屑道:“房玄龄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致仕告老的老朽,又非是以往宰执天下的辅臣,没什么好怕的。”
这少年,正是琅琊王氏的子弟,王雪庵的从子王琦。
当初“金竹园”内被萧瑀驱逐出去,使得他颜面尽丧,只是今年开春王雪庵因病故去,王上方隐居不出,琅琊王氏一蹶不振,渐渐沦为二流门阀,不得不依附于如日中天的萧氏。
世家门阀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老死不相往来”之事,各家之间盘根错节恩怨纠缠,眼中唯有利益。而且论起来,七拐八绕的盘一盘关系,这王琦的祖母与萧氏族老萧瑁的妻子乃是姊妹,按照辈分他还得叫萧瑁一声“姨爷爷”,与萧瑁的子女血缘也不算远,相互之间表亲相称……
中年文士正是萧瑁的儿子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