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才一直生活在这张毯子上吗?”
阿泰尔在毯子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籍,随手翻了翻。
“不,当初只是为了方便随时都能收拾东西逃走罢了。”
薇娜塔看了阿泰尔手中的书一眼,“那是赫尔默修因关于二元论的著述,我不觉得你能看得懂。”
“逃走?”
阿泰尔愣了愣,随后恍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问问理由?”
薇娜塔略微偏了偏头,发丝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味。
“你现在还想逃走吗?”
阿泰尔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那可不好说,或许哪天我就会跑了也说不定。”
薇娜塔的声音很轻,好像被云层遮蔽的月光。
“那就把答案留到你能说准的时候一起告诉我吧。”
阿泰尔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啧,有点凉了。”
“……还剩几周?”薇娜塔沉默了一会,故作随意地问。
“什么还剩几周?”
阿泰尔也漫不经心地反问。
“你的魔药,还有几周才能完全喝掉?”
“还有四周不到。”阿泰尔略微回忆了一下。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在你变成魔女之前。”
“让我想想……”阿泰尔低头沉思起来,
“顺利的话,我可能还能以男性的身份去参加迈克孩子的满月酒席……不过,就算没赶上我也能暂时变回原来的样子的。和索菲他们告别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等到你把这段时间的课程上完再说就来得及。所以,除了一些必须本人出面的财产转移工作,恐怕我就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了。”
阿泰尔仔细思索了一番,回答道。
“怎么了?在离开这里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薇娜塔又一次沉默了,她的嘴唇微微有些发白,不像是讨论着家长里短的租客,更像是即将冲向高压蒸汽步枪组成的防线的骑士。就在阿泰尔即将忍受不住这令人压抑的沉默之时,薇娜塔轻轻点了点头。
“……有。”
“哦?你还想做甚……”
阿泰尔正要回答,突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轻轻握住了。那只手像是追寻温暖的小生物,钻进阿泰尔的衣服口袋里,紧握着里面阿泰尔有些粗粝的手。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问题被什么柔软的、凝结为实体的火热情愫堵住了,句尾微微颤抖的问号像是在烈火中锻打的钢条一般被那柔软的情愫钳住,然后被挝折成一个层层叠叠的漩涡状的东西,有带着陌生味道的液体顺着两人之间的联系缓慢而坚决地流向那个漩涡,发出滴水穿石般的悠长回响。
同时,似乎是为了证明这种联系确实存在,口袋里的那支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阿泰尔。纤长而光滑的手指,有着骨子里的强韧。
阿泰尔记得这只手。在这只手出现的二十多个年头里,它作为一只猎人的手触摸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东西、拿起并紧握过那些形形色色的东西,一切形态各异的东西,而且注入手上的力量也随着时间越加强大。
阿泰尔沉默着反握了回去,刹那间仿佛握住了一棵生长的二十多年华美树木的年轮。随后,那些岁月仿佛在阿泰尔的手中、口中和心中融化了,交混为一,卷起漩涡。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所有风景、所有话语、所有意味聚合一处,在他的心里形成一根巨柱,围绕着中心辘轳般旋转。
良久,两人分开,房间里回荡着悠长的喘息声。
“为什么?”
两人喘了口气,阿泰尔有些犹疑地问道。
“等到我想明白上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会一起告诉你。”
薇娜塔注视着阿泰尔的眼睛,
“但是有一个问题,你必须现在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