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割去了秋日的尾巴,冬日又冒了头。
地上铺满了收割来的稻子,一个老汉拿起架子,套在牛的肩头,架子两旁是两根绳子,绳子连接着碾子架。
轻轻拍一拍老牛,老牛便缓缓前进,拉动圆柱体的石碾转动,沉重的石碾压过稻子,包裹稻粒的外壳被碾开,露出了米粒。
沉重的石碾,缓行的老牛,牵牛的老汉,已成一幅画,流动在秋收的尽头……
有些百姓家,打来的稻谷少,不值得用石碾,或没有老牛,只好搬出石制的舂臼,拿起棒槌,将摔下来的稻谷放入舂臼之中,用棒槌一点点杵,将稻谷壳砸烂,分出谷壳成了米糠,去掉米糠就是白米。
有妇人拿着簸箕,站在风口处,上上下下颠动,有时候还一左一右颠动,将秕谷簸下,留下饱满的谷子,这些颗颗饱满的稻谷人是不吃的,而是作为明年的种粮,那些秕谷也不会浪费,留着,实在饿得厉害,也是可以拿着煮粥。
句容的百姓在忙碌,大户们也没闲下来,被顾正臣请到了郭家大院,包括各地里长一并请了过来。
县衙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可大户人家的院子嘛,宽敞得很。
顾正臣请众人来,不是做东请客吃饭,而是敲打与警告,待所有人到来之后,登上一处高台,一脸冷峻地说:“这段时间,本官翻阅往年卷宗,陈年旧案,发现判决中诸多问题,问题是大是小,你们比本官更清楚。”
“你们不喜欢顾某人,恨不得将顾某赶出句容,免得你们那点破事被翻出来,连累家人。本官就直说了,顾某来句容,不是为了找你们这些里长,大户的麻烦,打压强宗大族,富户之家,而是为了庇佑这里的百姓,为了让这些可怜的百姓有饱饭吃,不被人肆意欺负!”
“我顾正臣是句容知县,在这里确定一条规矩:谁欺凌百姓,本官就欺凌谁!谁让百姓没饭吃,本官就让谁没饭吃!谁让百姓居无定所,本官就让他居无定所!你们最好是将这条规矩牢牢记在心里!只要顾某还在句容为任一日,谁就别想仗势欺人!”
“今日午时,本官监斩郭家大案之人,请诸位前来观礼,瞪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血淋淋的人头,每日三省,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莫要因事犯在县衙!国法律令如铁,本官定铁面无私,严惩不贷!郭家大族尤一日覆灭,尔等如何,各自思量清楚。”
“待秋收之后,本官将派县衙至各地,察访民情,召地方耆老、百姓,询问民情。今年冬日县衙无徭役,百姓难得清闲,本官也难得清闲,走到哪里,遇到哪个乡里的百姓,若有民怨在野,哭嚎于路,查清之后,定不轻饶!”
一席话,传荡在郭家大院之中,震得各大户、里长等脸色苍白。
人家都是杀鸡儆猴,顾知县竟然杀老虎敬羔羊。
郭家可是句容数一数二的大族,如今朝廷已批复了顾正臣的判决,该死的,一个都跑不掉,都将在今日午时三刻,头落菜市口!
大族也好,富户也罢,说到底有些话语权,但这些话语权绝对无法硬抗绝对的权势。
知县背后站着的是皇权,谁能真正与皇权为敌?
若知县强势,毫不留情,地方大户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退让与妥协,否则,郭家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一个时辰后,菜市口挤满了人,百姓挨不到近前,前排都给了里长、富户、大户、大族。
顾正臣请众人观礼,众人不敢不给面子。
该凌迟的送到了金陵,没办法,句容虽然有渔网,但着实没有这种行刑的高端人才,割不了三千多刀。
砍头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看日头,见时辰已到。
抽出令签一丢,喊一声“斩”,厚重的鬼头刀高高扬起,随后一道血线喷出,人头滚落!
临死之前,无论如何哭嚎,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
勾决已分,无人能逃出生天。
斩!
斩的是句容多年积案如墨之黑,斩的是句容百姓之哀之苦!
顾正臣看着一条条生命在顷刻之间结束,只剩下了滚动的人头,还有抽动了几下再无动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