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
万历元年二月初一子夜,院子外的打更声刚响起,张四维就醒了。
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好几分钟,身边的妾侍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唉,都是太久没有早朝了。
嘉靖帝虽然醉心玄修敬天,但从不耽误朔望早朝。自己从中进士做朝官,有资格入午门参加朝会开始,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子夜起床。
十几年下来,妾侍和婢女们都养成习惯,一到时候初一十五的子夜,就会叫醒自己,伺候自己穿戴,做好上朝的准备。
隆庆年间,先皇隆庆帝只坚持了半年就罢早朝,叫太子代行。
不过太子毕竟只是储君,举行早朝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只在西苑太极殿召集群臣议事,有资格参加的多是六部诸寺实务官。
自己这位翰林院学士,翰华清贵,是去不了西苑。
两年半耽搁下来,妾侍和婢女们都摈弃了习惯。
昨晚入睡前自己交代过她们,想不到还是忘记了。
张四维看着床帐顶,江南织绣的花纹确实好看,可他不想再看下去了,连咳了几声,旁边妾侍猛地惊醒了,连声说道。
“老爷,妾身该死,全睡糊涂了。问菊,墨秋,快起来,伺候老爷起身。”
外间的婢女被叫醒,端着铜盆、毛巾、牙刷、青盐罐进来,先伺候张四维洗漱整齐后,再端上米粥,让张四维吃下垫垫肚子。
接下来是穿朝服。
今日早朝也是万历帝登基大典。内阁早早传下诏书,仪式在皇极殿举行,文武百官必须穿朝服。
自成化弘治年间后,早朝官员服饰变得混乱随便起来,只要不是正旦、大祀等重大仪式,百官们穿着公服去上朝,也没人说什么。
但今天肯定不行,必须穿朝服。
在妾侍、婢女的伺候下,张四维穿上白纱中单、青色领赤罗裳、青缘齿罗蔽膝、再配上赤白二色绢制革带,佩绶,着白袜黑履。
头戴三梁冠。
为了表示还在国丧期,赤罗裳外罩白色褙子,革带外包白布,冠上遮白布。
准备停当后,张四维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养养神。
等到时间差不多,这才出门。
二月的北京,晚上还很冷,北风卷着不肯散去的寒意,嗖嗖地往张四维的衣领里钻。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快走几步,沿着抄廊走到前院,迅速钻进轿厅改成了马厅里,坐上等候着的马车。
随着马夫一声吆喝,马蹄哒哒声响,打破了张府的寂静,然后逐渐远去。
承天门外,排着上百辆马车,张四维官阶不高,没有优待,早早就下了车,提着衣襟,沿着长安街往前走。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白褙子,梁冠挂白纱。
大家都心事重重,勉强打着招呼,匆匆往前走。
到了承天门,大家都在排队,按照不同衙门先后顺序验牌进门。
进了承天门,又排队验牌进午门。
大家都有些不悦,历朝历代都是在午门验腰牌,万历朝非得在承天门再验一次,脱裤子放屁。
不过承天门和午门,都开了左右便门和左右掖门,虽然手续繁琐了一道,可进门更快了。
进了午门,上过朝的京官们,老马识途地找到各衙门的朝房,聚在一起,轻声聊着话。
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多是新进上来的官员,根本没有上过朝。
张四维看着这些人,眼角都是往下斜的。
他很快走到了翰林院的朝房里,同僚们人数少了许多,情绪也比较低落。
吏部考成法暂停官职者,翰林院是重灾区,直接被停职三分之一,其余的也是人心惶惶。
“王继津他们被停职,听说是张阁部挟公报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