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叶梦熊庞尚鹏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起身,请坐。祁言,给两位先生上茶。”
“是。”
“谢殿下。”
等叶梦熊和庞尚鹏坐下,朱翊钧开门见山:“惺庵先生,你的十段锦法和一条鞭法,统筹局东南办的杨金水,列了一份详细的条文呈给本殿,足足五万字。
很好,很有魄力,很有想法。尤其你的出发点,有使于均平之中,曲寓存恤之意。这一点超出许多官员。
他们行除弊革新之举,无非是头痛医痛,脚痛医脚,舍本逐末。唯独惺庵先生之法,是利国益民的根本之法。”
庞尚鹏施然应道:“谢殿下夸奖。”
“惺庵先生,现在盐政是大问题,本殿查阅过本朝和前宋的相关资料,嗯,与两位先生共同探讨一下。”
叶梦熊和庞尚鹏连忙拱手道:“臣恭请请殿下指点。”
“据前宋《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绍兴二十七年,淮南产盐高达三百八十万石,预计每年盐引在两百万引左右。
据宋史记载的数据推测,宋时人口男女老少应在六千万左右,《宋史通货志》有载,盐引每张领盐一百一十六斤,价六贯。
宋时一年出盐两万四千万斤,六千万人口,每人每年吃盐近四斤,合理。又得盐税一千两百万贯。”
庞尚鹏和叶梦熊听得非常认真,心里也十分震惊。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居然对前宋盐税这些枯燥的数字,熟记于心。
据说先皇也精于算计,司礼监盘账算账的本事,比户部还要牛,难道是遗传?
朱翊钧继续说道:“我大明每年产盐多少?户部架阁库的文卷显示,长芦、两淮、四川、解池、浙东、福建、广东,全国产盐在六亿斤左右,合计两百万张盐引,两淮占一半。
而我朝盐政行的是开中法,即民商输粮食、布帛至九边,换取盐引。成化年间,直接以粮食至户部、运司换盐引。
只是盐引有利可图,宗室、外戚、勋贵、内侍、百官们纷纷上奏讨要盐引,使得占窝严重,那些输粮的民商有盐引却领不到盐。
弘治年间,户部尚书叶公改开中法为折色法,每张盐引折银三到五钱不等为盐税。”
说到这里,朱翊钧冷笑道:“每张盐引折税银三到四钱,折合两百文钱,与前宋每张盐引盐税六贯钱相比,简直是白送。真是损国利民的大好举措啊。只是这民,是哪些民,两位先生,心里有数吧。”
叶梦熊和庞尚鹏低着头,喉结不停地抖动,只敢含糊地应了一声:“臣心里有数。”
“我们再来看看盐价,前宋盐价不同年代是有波动,但太平时期通常在每斤五十文左右。我朝食盐,有高有低,本殿叫人算过,平均在每斤五钱银子,折合三百文钱。
也就是说我朝的盐,到百姓们手里,市价是前宋的六倍。但是交给国库的盐税,却只有前宋的三十分之一。
这里面的钱,去了哪里?
前宋盐税太重,占六成之多。我们不学,只需征收十分之一,每张盐引可得折银九两,全国两百万张盐引,可得一千八百万两盐税银子。
现在呢?
自弘治年间行折银法,每年盐税银子不过五六十万两,有时征到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就有一堆的御史谏官上奏,说什么与民争利,民不聊生。
按理说该收一千八百万两银子的盐税,只收了不到十五分之一,就有人出来劝阻,打抱不平,呵呵!到底是与哪个民争利?哪个民不聊生了?
本殿看来,这些御史谏官,不是朝廷的命官,成了盐商的命官。”
叶梦熊和庞尚鹏听得后背冒汗,满朝文武百官,都说先皇是天下第一精明人物。
可是今天太子殿下才露一小手,把盐政的腌臜帐算得清清楚楚,算得让人心惊胆战。
他的精明恐怕远超先皇数倍。
先皇还只是在算肤浅的表面帐,太子直接算到本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