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女官选拔,京中许多贵女都前往吏部投考,名帖则递往内廷府审查,验了身份、家世清白的女娘们方可进入下一轮。
正式的考核设在皇家别院,由吏部郎官与内廷府一同监察。
秦娥的名帖是温容亲自核验的,比其他女娘要早一些拿到皇后亲笔的文书凭证。
萧月怀亲自送了过去,函牍交到秦娥手里时,瞧见她满脸疲惫、眼角下垂的模样,不禁心疼:“前日之事我听说了。这个齐玥也太不顾你的颜面了,就这样断了也好。”
秦娥脸色灰败,低眸不语。
“一瞧你便知,昨夜定是寻摸此事整夜未眠。你这又是何苦?”
萧月怀念叨着,为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劝道:“你若气不过,明日我便找几个好手将他打一顿替你出气。”
秦娥攀住公主的手腕,摇摇头:“我与他已然断干净了,无需徒添麻烦。”
她眼眶微红,似乎仍有纠结与不舍。萧月怀看了出来,却不敢多言。
良久。
秦娥忽然叹了口气,坦白道:“你一定很奇怪。我那么喜欢他,为什么最后却和他闹成了这个样子。其实不单单是因为我累了,不想再追着他跑,不想每一日都空欢喜一场,不想作践自己的尊严。更是因为...秦氏与齐家,上一辈结了仇怨。”
“我大姑姑秦怡年少时,同我一样痴缠齐家郎君,却在及笄礼的前一天跌落山崖身亡。那桩案子被定为意外。儿时我问过父亲,大姑姑的死明明另有蹊跷,为何祖父要放弃追查?那会儿父亲没告诉我缘由。”
“秦氏举族遭遇大难后,父亲怕我走了大姑姑的老路,才将当年真相告诉了我。”
“原来是齐家的那位郎君,厌极了姑姑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哄骗姑姑去了城外,将她丢在了山野里,才致她失足坠入崖底,摔了个粉身碎骨。”
“如此冷心的儿郎,事后竟无半点愧疚。姑姑是瞒着族人悄悄溜出去的,这件事情被齐家故意闹大,坊间巷市里都在指责姑姑不知廉耻,竟与外男同行出城、彻夜不归。”
“齐家多少也受流言牵扯,但骂他们的,说破了天也只是几句郎君风流罢了。”
“祖父疼惜姑姑,不忍她死后还受侮辱,便将此事按下,对外宣称姑姑是替族人前往庄子上行采买之事招致的意外。齐家也顺势而下,澄清谣言。”
“害我姑姑身亡的,是齐玥的叔父——齐珩。”
“齐玥又自小养在他叔父膝下,脾气秉性与之一般无二,我父对他很是厌弃。两家既有如此大仇,我身为秦氏女,又怎好只顾私情?”
“况且,我虽从未见过我姑姑,但从族人口中听过她的许多奇事。她曾制出连工部也无法模拟的水车,曾浇铸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她会造船、会建阁,实实在在是个妙人。可这样的人却折在齐家手里,叫人不能不恨。”
“往事不可追,但也不能忘却。我割舍私情之痛,怎抵得上祖父丧女、父亲丧姐之痛?至此,齐玥在我心里已是过路人,再无可能。”
“我绝不会让祖父和父亲为了我忍受齐家,甚至与之结亲。”
萧月怀安静听着,心里尤为惊叹。实在没想到,秦齐两族之间竟有这样的渊源,这么深的仇恨与隔阂,早已断了秦娥与齐玥的路。
他们只能分道扬镳。
秦娥将此番话说出口,像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一点一点振作起来:“阿怀。这些话我无人可说。也就只能同你倾诉了。今日过后,我便要奔向新的路途,为我摇旗呐喊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坚毅的面庞上露出必胜的决心。
而萧月怀心中只余疼惜,她走上前紧紧抱住秦娥,低声轻语道:“我信你。”
午时过后,别苑的兰竹楼中燃起了线香。
吏部主事的官员下令清场,陪同女娘们前来应试的小厮婢女,去了别苑外等候。萧月怀也离开了秦娥的居所。
出了朱门,便瞧见齐家的马车停在垂柳下面,齐玥坐在车板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那高耸的红墙碧瓦,神情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