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流淌的雪溪清澈无波,未见结冰,可映衬湛蓝的天空,亦映得小孩子玲珑剔透的面庞。
山雪间一位白衣玉冠束发的小少年,生了一张昳丽清煦的玉面骨相,眉心一道恰到好处的凝血点砂,当真是副貌美的底子。
凌饮弦就像只纯洁无瑕的猫儿一般柔软,给人的感觉无有半点寒凛,除了未脱的稚气,便是透着天然的温和与纯净。
云雾缭绕的峰顶,有气度不凡的尊者自上而下地眺望,山峰吹拂鼓动着他的道袍,衣袂翻飞间飘逸出尘,身形挺拔如劲松,真乃神人一般。
“师尊。”
琼罗没有回首,只微微笑道:“成雪啊,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暮遥被琼罗真人渡化上山不久,幼女该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可她经受过冷暖,历遍过生死,已经不似寻常人。
稚嫩之余,惟剩平静。
“师尊为何总要这般远眺?”
琼罗俯仰天地,笑意从容且宽和,所问非所答道:“玉陵峰鲜有与你同龄者,成雪可有觉得山中岁月难耐。”
暮遥道:“独自一人才能思考更多。”
琼罗微讶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想要思考什么?”
暮遥道:“师尊,错过的人,还有可能再遇见么?”
琼罗道:“做错了事情尚能悔改,错过的人,未必回头。”
暮遥道:“所以至今没有找到他,我再也不可能找到他了。”
琼罗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这并非绝对,万事万物讲究一个“缘”字,人亦如此,有缘总会重逢,无缘何须强念。”
暮遥早慧,却也并非完全能够领悟琼罗这一番话语,只是微蹙了眉头,记在心里回味。
“师尊仍要留在这里吗?”
琼罗微微颔首,负手伫立,静默远眺,不再言语。
入定的凌饮弦耳畔逐渐不再有山间虫与鸟彼伏的争鸣,不再有风与叶交杂的沙乐。
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只余下他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音。
肉眼凡胎不得看清的天地玄炁将白衣缭绕,与世界失去感知的少年自欲窥望乾坤。
漫无边际的黑暗才是世间的本质,那才是祂最初的模样——是无限小,是无穷大。
存在的形式渺远亦毗邻,意识全然失重,身体深陷泥沼一般的束缚,愈挣扎,愈徒劳。
宁静下来的凌饮弦与己心何解,同天地共鸣,洞察心魂合一、元体溯源的雏形。
凌饮弦方觉门庭有路,身体的掌控权渐渐回归,玄炁凝聚入身,汇进经脉作洗礼之势,他可窥望乾坤,视野不再虚无。
微渺的光明止于一点,并不璀璨,却在黑暗里无比倔强的绽放。
凌饮弦睁开眼眸,只觉得身体一片轻松惬意。
第一次修行的少年,玄炁洗经成功了。
秦垲尚未归来,凌饮弦修行未满三个时辰便步入了洗经期的境界。
凌饮弦不觉真实,握了握掌心,玄炁之力在运转。
这修行……如此简单的么?
聚炁入体,体内炼炁,以炁洗经,如此轻松之事何需他人引路?
梅雪寒叶飘零落下,白雾朦胧间有山影若隐若现,那是凛冬清雪的模样。
暮遥纵年少,却是将威仪贯彻到骨子里,一举一动近乎完美。
树叶与惺雪悬悬吹下,在暮遥的眼中,世界斑驳婆娑,景象光怪陆离,虚实近乎颠倒。
红与黑交织的世界最是无情。
暮遥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幕血腥残忍的画面,永远忘不了那些人的哀痛与惨叫。
不绝于耳的声音好吵,好……可怕。
无助的泪水决堤而下,暮遥只敢哽咽,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