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庆聿恭确实是当世最了解景帝的数人之一。
从“费心筹谋”这四个字,他便准确地猜到天子的心思。
只是即便他能猜到,也无法阻止天子。
在其他人尚且懵懂的时候,景帝继续说道:“朕观历朝军制,确有更加合理的地方,郡王意下如何?”
撒改等人猛地抬起头来。
大景立国三十余年,先后两任帝王都不曾改变景军的根基制度,那就是以阿里合氏、庆聿氏、辉罗氏、夹谷氏、准土谷氏、回特氏这六支实力最强的部族子弟组建的强大九军。
这也符合景廉族崛起的进程。
从百年前扎根于北疆草原,到六十余年前逐渐壮大,在吞并了大量部落之后,景廉族形成以阿里合氏为首、其余五姓部族拱卫的格局。
时至今日,景朝九军不再像当年那样泾渭分明,除了依旧由皇族阿里合氏掌控的忠义军和效节军、庆聿氏掌控的夏山军、辉罗氏掌控的长胜军,其余五军吸纳了很多不同势力的子民,大体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当然,除了实力最弱小的牢城军之外,其余八军的主要将帅仍旧由各自对应势力的贵族武勋担任。
过去十余年的时间里,景帝通过各种手段整合内部的力量,让一个极速扩张不断膨胀的王朝停下脚步,从上到下形成一套高效的官府体系。
他效仿南齐官制,并且参考了历朝历代的经验教训,在中枢以尚书省为主政衙门,并且大力提拔各种有才之辈,不计较他们的血脉出身,所以赵思文才能成为百官之首的尚书令。
在地方则设路、府、州、县四级体制,又通过御史制度建立起监察体系。
简而言之,如今的景朝绝非那种昙花一现的王朝,它拥有非常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并且又保留了一部分景廉人骨子里的悍勇之气。
现在摆在景帝面前的则是最后一个问题。
大景九军虽然强大,但是若不能改变这套制度,必然后患无穷,因为这些军队依然具有各大势力深深的烙印。
景帝当然有足够的自信驱使这些势力,可是对于一个王朝而言,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想要改变现状毫无疑问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因为这会牵动无数人的利益,尤其是今日站在殿内的重臣们。
庆聿恭首当其冲。
至于撒改等人,他们早已被景帝磨平了棱角,在没有明确景帝的具体想法之前,压根不敢轻易置喙。
眼下他们只能希望庆聿恭可以站出来,代表他们劝阻天子。
然而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恨不得庆聿恭可以老死府中,不再过问朝政,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感受到那些聚焦己身的目光,庆聿恭依旧平静地问道:“不知陛下作何打算?”
“如今南边战事不休,朕不会轻举妄动,只是提前和诸位卿家商议一二。”
景帝先堵住一些人准备拿出来的借口,继而道:“虽然朕很不想承认,但是通过前几年的战事足以证明,我朝军队的实力有所下降,不复鼎盛时期的所向披靡。由此观之,原先的军制存在不少问题,犹如一潭死水逐渐沉寂。想要改变这种现状,朕认为应该施行更加明确的奖惩制度,以及更加完善的操练章程。”
庆聿恭心里清楚,重点在于最后那句话。
景军实力下降的原因,其实殿内所有重臣都心知肚明。
这是一套日趋僵化的体系。
以夏山军为例,高级将官长期把持军权,就算是庆聿恭也无法轻易撵走那些人,因为对方本就是庆聿氏的铁杆拥趸。
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后辈子弟、心腹亲信组成一个非常庞大的利益集团,同时又是庆聿氏的根基所在。
庆聿恭或许可以撤换罢免一两个人,终究无法打通所有关节。
此非人力所能为。
对于庆聿恭来说,一小部分能力不足但占据权位的人不会影响大局,但天子如此郑重地提起此事,意味着这个体系必然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