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史书上留下一个碌碌无为的昏君之名,因为在过去十多年的日日夜夜里,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才是最优秀的皇子,最有希望继承先皇的遗志。
他不止想收复故土还于旧都,他还想一统天下成就霸业,成为青史留名后人敬仰的中兴之主。
登基一年有余,他觉得已经能够稳稳地掌控朝堂,下一步自然就是兴兵北伐,让大齐的旗帜重新飘扬在江北大地。
然而他寄予厚望的北伐雄师,居然败了?
败了?
一股荒谬又茫然的情绪在他心头涌起,他定定地看着苑玉吉,森然道:“你说什么?”
苑玉吉虽是潜邸旧人,却也没有见过天子这般神态,恐惧瞬间将他淹没,支支吾吾地说道:“陛下,刘都督派来了信使,如今就在宫外候着,奴婢可以去将他召来。”
李宗本忽地踏前一步,眼中遽然泛起汹涌的怒意,咬牙道:“朕在问你,你在说什么?”
苑玉吉的身躯开始发抖,他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吏部尚书,然而这才发现李适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无助地说道:“陛下,北伐大军溃败——”
“啪!”
李宗本忽地抬手,一记凶狠的耳光抽在苑玉吉脸颊上,将这位武功不俗的内监首领抽得身子一倒。
苑玉吉根本不敢躲,又连忙站直,惶然道:“陛下息怒,奴婢罪该万死!”
李宗本却根本听不进去,厉声道:“韩忠杰和刘守光身负重托,用兵稳重踏实,怎会莫名其妙遭此大败?你身为内监首领,怎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谎报军情?莫非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不耐烦了吗?!”
苑玉吉“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陛下,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谎报军情,这确实是刘都督派来的信使所言,奴婢若有半句假话,愿领凌迟之刑!”
李宗本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方才那记耳光也惊醒了惊愕之中的李适之。
对于这次北伐,他和天子一样寄予厚望,而且他经过反复的斟酌与思考,认为北伐取胜的概率极大。
毕竟韩忠杰和刘守光的任务并非是直捣景国都城,甚至都不是收复河洛,只是肃清河洛城西南面的景军驻地而已。
那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或许不如陆沉智计百出,但是在景国陷入内乱、大齐边军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哪怕是一步一步硬啃下来,都可以完成战略预期。
所以他才会告知元行钦,等到此战取胜的时候,想办法害死韩忠杰,并且派出不少心腹和高手随同元行钦北上。
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李适之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苍穹,强行压制心中的不安和惊慌,躬身道:“陛下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
以他的心志都很难仓促间平静下来,如今才二十多岁的天子这般失态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没人愿意相信北伐大军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被景军打出这样的惨败。
“兵家常事?”
李宗本双眼微红,缓缓道:“你方才没有听见他的话?八万大军,朕的八万大军,折损过半!好一个勇毅侯,好一个韩忠杰,他怎么对得起朕的殷切期望!朕将十余万大军交到他手中,从来没有逼他歼灭多少景军,只要他能够安安稳稳地打下那几座城便可!可他不仅连这都做不到,还输得如此干脆!”
从建武七年开始,至今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大齐虽然大部分时候处于战略守势,但是有赖于厉天润和萧望之几近完美的防守,边军从未遭遇过如此惨重的损失。
更关键的是,韩忠杰带去攻城的必然是精锐主力,一下子丢掉四万人,这会影响到整个靖州的安危。
李适之亦觉得脑袋如撕裂一般剧痛,但这个时候天子已经无法保持平静,他就更不能慌乱,因为眼下还需要这位年轻的天子主持大局,于是他尽量委婉地说道:“陛下,眼下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局势,至少要保住靖州不失。一旦靖州落入敌人手中,景军恐怕会渡江南下!”
这番话犹如惊雷,在李宗本脑海中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