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皇帝知道,君臣之间的缘分,因为姚崇即将离去,终是走到了尽头。
他极力忍着悲痛,吩咐李丝絮:“替朕陪着姚爱卿,朕去马车里等着。”
玄宗离开,姚崇撑着打起精神,朝李丝絮伸出手,李丝絮握住他的手,姚崇仿佛身上多了一丝力量。
他虚弱的开口:“小公主不要怪臣借口将陛下支开,有些话,臣不好对陛下进言,只能交代公主。”
姚大人的情况,非药石所能医,李丝絮只恨自己不是神仙,无法替大唐留下这位功震古今的贤臣。
她脸上挂着泪珠儿,难过道:“姚大人请说,只要丝丝能办到的,一定倾尽全力。”
“小公主别哭,你一哭,老臣心里也跟着难受。”
姚崇伸出像枯枝一样的手,想替李丝絮拭去脸上滑落下来的泪水,但终究因为乏力,手无力的垂下去。
李丝絮极力忍着眼泪,姚崇颤微微开口:“从去岁到如今,老臣虽多沉坷病榻,但宫中朝堂发生什么,源大人都有守在老臣病榻前尽数告知,臣没有什么遗憾,唯独放心不下皇后娘娘。”
姚大人都这样了,李丝絮很意外,他还会提起王皇后。
她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姚崇继续虚弱的交代:“臣虽受则天皇帝恩惠,心里却支持大唐正统,臣以为要谨记武周纂政的教训,不能有一丝松懈。”
“你父皇是有大智慧的人,身上有千古明君之兆,但以史为鉴,向来身在高位者,沉浸于权力美色,要守住本心极是不易,除了那些清正严明的朝臣,正是有了皇后娘娘这般贤良淑德的人时时警醒,皇上才能将大唐治理得繁荣昌盛。”
姚崇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正如人有屋子能保暖驱寒,也将人束缚在一席之地,臣以为皇后娘娘的存在就是皇上所居的那间屋子,能给皇上遮风挡雨,等风雨停了时,也会让皇上以为被束缚了。”
“人住在天地这所大屋子里,人要遵守天地的规则,因此再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能全然抛去了束缚他的规则,否则就不知道带来的是福是祸了。”
“后宫之事,臣本不该插手,但恐暗处还有武周的势力在作祟。”
姚崇说话越来越虚弱,像是只残存最后一丝力气了,李丝絮知道他一定还有话要跟家人交代,而她用金针激起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潜能,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知道他说了这么多,要交代的是什么,李丝絮眼眶里盈着泪水,郑重的应下:“姚大人要丝丝保住皇后娘娘,丝丝答应大人,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住她。”
得到了李丝絮的承诺,姚崇虚弱的笑了笑,然后看向守在床侧的姚奕。
“为父要说的话,这几天醒来时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唯独一件事,为父放心不下。”
“张说回京了,他与为父素有旧怨,但人都有弱点,此人十分喜爱器玩,我身死之后,他必定前来吊祭,切记将我积蓄那几件仅有的器玩陈列在灵帐前,张说要不屑一顾,你当速速安排家事,否则小心举族皆灭。”
“若张说对所陈器物多看几眼,你不可惜死物,定要替我将那几件东西送到他府上,请他为我写一道碑文,数日之后,他必然反悔,你带他看刻好的碑文,并呈报天子。”
李丝絮只看到了姚崇深明大义,为百姓谋的贤臣一面,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后交代儿子的话,尽是害怕与他有旧怨的张说报复姚家。
可见能官至位极人臣的地步,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的确是有大智慧的人。
这话表面上是对姚奕说的,何尝不是因为自己与张说数次交集,张说承了她的恩惠,他不好朝自己求助,才在最后关头将这些变成交代姚奕的话说出来。
这一手,差点让李丝絮破涕为笑,她忙握住姚崇枯瘦的手应下。
“大人放心,此事丝丝定会在中间周旋一二。”
将后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姚崇心内不再有遗憾,要闭上眼睛。
李丝絮知道到了最后的时刻,她决定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替他父皇送走这位大唐贤臣。
她俯身凑近姚崇耳边:“丝丝要告诉大人一个秘密,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是另一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