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酝酿了一下情绪,轻声道:“初见樊楼,慑于樊楼之华美壮观,几近失神,忽而想起西北战事,心有所感,故作《樊楼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三十六年,望中犹记,烽火澶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阁间诸人沉默,外面的歌舞声传了进来,让此刻变得尤其讽刺。
沉默了许久,贾昌朝打破了沉默。
“这首林钟商写得极好!有振聋发聩之用啊!是啊,孙权、刘裕都是何等英雄人物,看看本朝,带兵打仗的都是什么玩意,三川口之战,丢盔弃甲,丢人呐!
澶州之盟才过去仅仅三十六年,但已经有人忘战了,当年有先帝、有寇相公,有名将杨嗣和杨延朗,但现在又有谁呢!
现在西北战事危机,汴京城里依然是歌舞升平,听听这歌舞之声,是何其讽刺,这樊楼再美,这舞榭歌台终究要被雨打风吹去的啊!……”
“永遇乐”词调始见宋柳永《乐章集》,注歇指调“林钟商”,时人多成为【林钟商】。
他的嗓音即是沉重又是激动。
吴育的神情十分的复杂,他看着章衡久久不言。
王拱辰沉默了许久,也终于开口说道:“贤侄说得对,这词不仅与宴席的气氛格格不入,与这樊楼的气氛格格不入,甚至与汴京城格格不入!
不过正是如此,才需要有人来大声的呐喊,来叫醒那些沉睡的人,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大宋朝已经到了何等境地!……”
曽公亮神情复杂地看了一下章衡,然后与其他人道:“春卿兄(吴育),君贶(读kuang,王拱辰),子明兄(贾昌朝),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此词便只在此讨论吧,就莫要外传了。”
贾昌朝奇道:“这是为何?”
曽公亮苦笑道:“我这徒儿年纪太轻,不知道轻重,这等抨击朝政的狂言悖语,还是不要外传较好,否则对他不利,这不是很好。”
吴育却是笑了起来,指着曽公亮道:“明仲啊明仲,你这担忧却是太多余了,当今官家岂是听不进话的人,现如今韩稚圭、范希文都已经去了西北,官家还让你修武经总要,种种措施还不能表明朝廷倾向么?
现在是士林还有人认不清现实,还对西北战事有微辞,认为打仗劳民伤财,还是觉得求和才是第一大事,正该有人站出来发声才好。
官家若是知道有贤侄这样的少年英才,唯有器重,哪里会有罪之的想法?”
曽公亮苦笑道:“官家我却是不担心的,但就是那些求和之人……”
王拱辰呵呵笑道:“那些人成不了气候的,贤侄这首词,需得广而告之,这士气正该鼓舞起来,明仲,你放心,若是有人敢抨击贤侄,我王拱辰定会击之!”
贾昌朝说得更绝:“章衡贤侄,你是不是还没有字,要不老夫帮你取一个?”
字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要么是父辈给起,要么是恩师所取,无论是谁,给人取字都表达了器重之意,贾昌朝要给章衡取字,却是有庇护之意了。
曽公亮哪里肯将这样的机会给让出去,闻言啐道:“伱这老货,也敢抢老夫的功劳!”
贾昌朝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当老师的畏畏缩缩,老夫都恨不得将章衡收到门下,你不护着他,老夫护着他!”
曽公亮又啐了一声:“瞎说什么呢,老夫正是担忧他的前程,才要如此,不过你们说得对,这事对章衡来说算不得坏事,有这首词加上梁园雅集,我这徒儿的前途再也无人能够阻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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