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景年是同阿兄一起睡的。
这是他第一次晚间不同阿爹阿娘一起睡,躺在阿兄臂弯,睡得倒也安稳。
只是偶尔会因为疹子发痒,半梦半醒间哼唧两声,陆景堂便立刻伸手给他揉一揉,揉两下立刻就不哼了,又沉沉睡去。
陆景堂却久久没能合眼,他给幼弟打着扇,脑中复盘了自己的所有计划和今日发生的一切,只能说有些事情,老天爷帮忙。
不对,或许不是老天爷。
陆景堂歪了歪头,看了眼臂弯里撅着屁股,睡得小猪仔一样的幼弟,不由露出微笑。
因为他的小五郎活下来了吧,否极泰来,度过了一场大劫,老天爷会保佑他日后事事顺遂,所以才会阴错阳差,帮他达成了目的。
这是景年在这个家里,睡的最后一夜。
很多年后陆蓉提起幼时的事,景年已经不大记得了,就连阿姐所说的被两个堂兄带出家,掉进河里差点儿淹死的事,他也没有多深的印象。
最深刻的记忆反而是他坐在屋檐下,呆看着院门,等着阿兄或者阿姐回家,跟他说说话,带着他一起玩儿。
好像他总是很饿,阿兄会从怀里掏出各种各样的吃食,酸的甜的苦的,不管什么他都能往嘴里塞。
幼时的记忆总是伴随着饥饿,这也导致后来景年总是对吃的东西很执着,就像他阿姐一样。
哪怕他们在分家、搬家之后,几乎再没有体验过饥饿的感觉,曾经的经历依旧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第二天景年是被阿兄叫醒的,陆景堂把眯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崽崽抱起来,给他整理一下小褂子。
昨天闹腾腾的,晚上衣裳也没换,一大早就听见外头阿爷阿奶催着他爹娘,催他们搬走,不出意外应该是他那位好三叔在背后怂恿。
陆景堂一点儿不生气,相反,还挺高兴的。
感觉身上有一道无形的束缚散开了,自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景年半梦半醒的,觉得脖子痒,伸手就去抓。
手还没碰到脖子,就被抓住了。
“别抓。”陆景堂顺手给他揉一揉,哄住了幼弟,见三郎也在偷偷抓后背,又抓住一个。
三郎见陆景堂自顾自收拾着行李,瘪着嘴,愁眉苦脸:“阿兄,你们都走了,我咋办啊?”
陆景堂头也没回:“跟我们一起走。”
等搬了家,他去找些药草回来,喝上三顿就好了。
三郎若不同他们一起,届时他们好了,三郎却好不了,就只能再想法子给他治了。
“什、什么?”三郎惊讶得都结巴了。
景年坐在床上,迷迷瞪瞪的,奶声道:“一起,三哥一起。”
“你晓得要去哪儿嘛,就喊我一起。”三郎嘟囔着,两眼却巴巴地看着陆景堂:“阿兄,真的带我一起啊?大伯和大伯娘能同意吗?”
“为何会不同意?”陆景堂回道:“你若是愿意,我同他们说便是。”
以他阿爹阿娘的性子,不可能不同意的。
三郎一想也是,大伯和大伯娘都是极和善的性格,尤其是大伯娘,跟他阿娘天差地别。
他有记忆以来,大伯娘竟然一次没有打过阿兄和五郎!
“那……那就多谢阿兄了。”三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陆景堂斜睨他一眼:“吃了我采的毒菌子才中了毒,你不怨我?”
“嗐,有什么好怨的。”三郎抓了抓脸:“是我非要五郎给我拿的菌子,也没告诉阿兄,阿兄没怪我偷拿就好,哪还有脸怨怪。”
陆景堂微微点头,在梦里,许他同三房陆景贤他们几个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跟二房关系一开始倒是还好。
直到陆景贤挖出他幼弟死因。
现实中,他的小五郎还活着,承袭自梦里的怨与恨,也该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