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劝解伏尸大哭的崔子韬,默默退出里间,走到了书房之外。
虎女垂首趴在地上,不见丝毫挣扎之意,对少年的靠近亦没有半点反应。
这头要将夫君化为伥鬼、生死皆在一处的雌虎,正在静静等待自己的终局。
半晌之后,书房内哭声渐止。
又过了片刻,崔子韬缓步走了出来,双眼还布满血丝,脸上却已不见泪痕,身周也无虎煞气缭绕。
他已经穿好了衣衫,虽然那衣衫上沾染了不少血污,却穿得极为规矩齐整,将身上的螭虎鱼遮挡得严严实实。
齐敬之注意到,崔子韬的手里甚至还握着一卷画轴。
只见这位青年县令走到虎女跟前,低头与那双虎眼对视半晌,忽地惨然一笑:「原来昔日你我相逢并非偶然,当真好一段处心积虑的恶姻孽缘。日后此事传扬开去,人道我崔子韬耽色轻命、数载抱虎而眠,倒也称得上一桩东海奇闻。」
说罢,崔子韬便蹲下身去,伸手抚住虎女毛茸茸的头颅,缓缓摩挲起来。
霎时间,虎女的眼角忽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沁出,从脸颊上飞快滑落,又重重砸在地上,在尘土里一滚,登时化作了一粒粒泥丸。
「夫人哭什么?」
崔子韬却是微微一笑:「你当初虽是骗了崔某,还招引外敌暗害了珠儿,可这些年你我之间的情意却做不得假。若非你为人所控、不能自主,咱们夫妻未必不能白头偕老。」
「更何况若是没有这段姻缘,为夫也推不开修行之门,掖城崔氏不知何日才有复兴之望!甚至为夫经此一遭,已经了悟崔氏三脉的修行源流,单只是这个收获,掖城崔氏一门便该深谢你才是!」
听到这里,虎女眼泪顿止,目露疑惑之色,怔怔看向自己的夫君。
崔子韬又是一笑,当即收回手掌,将手中画轴徐徐展开了一截:「夫人你看,这画上少了一条三尺多长的螭虎鱼,瞧着实在有些空旷。」
闻听此言,虎女的疑惑之色更浓,又不免多了一丝警惕。
「夫人有所不知,这幅画本身并不是什么奇宝,全赖作画之人下笔有神,再加上崔氏血脉为引,这才能沟通无极之野当中的一处秘境。」
「当初崔氏先祖入野遨游,曾偶然间误入其中,与栖息于秘境中的一群螭虎鱼灵立下盟约,这才得以为后世子孙开辟出三条修行坦途,代代传袭下来,双方早已血脉相连、密不可分。」
「说句不孝悖逆的话,崔氏子弟可以不敬死去的先人,却不能不供着画里的这些活祖宗!」
崔子韬顿了顿,摇头叹息道:「原本此事算不得什么隐秘,只因涉及无极之野,未免家中子弟好高骛远,亦或者有了知见障,影响了第三境乃至第四境的修行,一般只有等其修为到了,才会被家中长辈详细告知,故而从来是口口相传,连家谱上都是语焉不详。」
「说来惭愧,数代之前掖城崔氏遭了一场奇祸,有资格入野遨游的族人一朝尽丧,以至于传到父亲和为夫这里,也只前两境的功法尚且齐全。只能盼着族中出一位不世英才,再入无极之野,将失落的传承补全。」
说到此处,崔子韬抬起头,朝齐敬之微笑致意:「倒让齐缉事见笑了,恐怕连镇魔院也想不到我掖城崔氏竟会破落至此,族中子弟的资质平庸也就罢了,竟连自家的传承也丢了!」
齐敬之闻言便是摇头:「盛衰浮沉本是
常理,没什么好笑话的。况且只要掖城崔氏的血脉一日不曾断绝,同时仍能借助《螭虎鱼图》换取虎煞,那家族的根基就依旧稳固,传承也算不得丢失,早晚有复起之日。」
其实比起崔氏修行源流,少年心里更在意的反而是「无极之野」和「知见障」。
所谓无极之野,齐敬之尚且是头回听闻,听崔子韬的话音,似乎境界不够时知晓太多并不是好事,这也就罢了,只是这知见障的说法却是他第三次听人提起了。
第一次是在曹江画舫上,邓符卿在讲解第二境修行前随口提起,认为壮命境与感应境差别不大,焦玉浪提前知晓并无大碍。
第二次则是在焦氏别馆花园中,沐瑛仙在提及伴生器物时,曾说此类情形要等第三境时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