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的脸上不复一个出家人的与人为善,明明穿着一身常服,整个人却如穿了官袍一般持重,肃杀。
轻轻将头低向张知府的耳侧。
道衍只冷冷的警告了一句:“你最好一直保持着这种自知之明。”
张知府垂下了脑袋。
额角生汗。
不知为何,道衍在这一刻给他的压迫感,尤胜在苏州府欺压了他多年,在他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近乎形成梦魇的李亨。
可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
思虑片刻。
只得遵照多年的为官经验,果断低声致歉道:“姚大人息怒,下官绝无觊觎四书五经校订之功的想法,只是有感四书五经校订有助于苏州府文风的兴建和盛行而已。”
道衍直起身体,双眼一瞥。
这种人,一辈子的上限也就是个知府了。
若真到朝堂上去,只怕会害了一家老小。
为了防止这货误事,道衍只得选择性的将一些事实透露给他,免得到时候给自己拖后腿。
“你可知朝廷为何指派宋师主导四书五经的校订,而不是衍圣公?”
“仔细想想。”
“若朝廷当真有意让孔家负责四书五经的重新校定,为何不一开始就将这事下旨孔家,何须大费周章的邀请各省布政司内出名的大儒。”
张代知府愣了一愣。
他毕竟不是傻子。
这么明显的提示下,张代知府一想明白,顿时两眼一瞪。
“朝廷不待见孔家?”
得出这个结论时,张代知府都觉得这自己这猜测太过荒谬。
那可是天下寒门学子共同的信仰。
就连皇室也得礼待三分的圣人嫡传啊!
朝廷难道想……
张代知府摇了摇头,擦去额角的汗珠,不敢再往下细想。
道衍也不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诫道。
“你这颗脑袋,是常少詹事替你保下来,暂挂在你脖子上的。”
“希望你一直记得。”
“到底是谁赋予了你权柄,发放了你的俸禄。”
“你要效忠的是谁?”
“这四书五经校订之功当归属哪一位。”
张代知府咽了口唾沫,一头的细汗擦了又擦。
待到道衍说完,连忙表态道:“下官定为太子殿下与常少詹事马首是瞻。”
“那孔家今夜想要筹办的文会…”
“照办。”
“你多备些参与文会的邀帖与我。”
“记得找廖权将军调集水师,保护好今夜文会的秩序,这几月,要重视好苏州府内外的巡查。”
“同时增派人手,保护好孔家两宗人的安危。”
张代知府从善如流。
当即就手写了十几封拜帖呈予道衍。
目送道衍离去的背影,张代知府两腿发软地坐回府衙中的位置上,深吸了几口气。
只是想了半晌,他也未曾想明白朝廷一面不待见孔家,不希望孔家擦手四书五经注释的校订,为何一方面有邀请他们前来,还要叮嘱增派人手保护他们的安危?
他无论如何都揣摩不轻朝廷对孔家的态度。
直到他怀揣着心思用过午膳,在府衙的书库中翻阅典籍时看到一句,终于恍然。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嘶!”
当天色渐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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