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双目愁睁,先颂一声佛号,紧接着破开莲花指,念出一句法咒。骤然间,只见了悟身上原先护体的隐约金光忽而收束不见,代之以一道深沉墨色闪过,原本浓郁浑厚而平和慈悲的气息也陡然一变,刹那间,原先聚拢在一起还未散尽的光尘中猛有风浪暴起,数道强横气息如巨鞭一般四扫而开,瞬间逼得二人飞身撤出数丈!而虽然明白效用不大,但杨暾还是照例递出一道剑气试图阻拦,王质夫则是又抽出一张符箓挥动几下,便见有数道地纹开裂,轰然升起几耸土山,遮挡住那些凶猛狠辣的气鞭!
“摩诃卢诃隶,阿罗,遮罗,多罗,梭哈。”
了悟的念咒声仍缓慢有力地从烟尘处传来,然而此咒却远无半点佛宗正大光明澄净宏然之意,二人对视一眼,眸中尽是惊诧难名。杨暾紧紧手腕,目视前方烟尘,缓声喃喃问道:
“怎么回事……”
王质夫咽了口口水,双手持符呈防御状,眼角抽动几下,说道:
“刚才那道符是用来加速内息流动的归元符,我知道这和尚本事高,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封堵经脉的法子对付他,这归元符本身是用来辅助修炼的,所以应该会很轻松就能把符力打进去,只要能让他真气流速瞬间加速失衡,那么哪怕只有一刻不能维持金钟罩,你的剑意就能斩杀他,但是……”王质夫不自觉的咬了下嘴唇,眯眼道,“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当我把符咒按在他左臂侠白穴上时,我能感受到符力已经打了进去,但是那和尚的经脉里……根本就没有真气运转!”
杨暾闻言双眼圆睁,没有说话,但稍显顿挫暗淡的剑光与额边凝成的数滴冷汗清晰反映出他的情绪。杨暾与王凡,他们二人都是清楚领教过了悟那横压一世,有如磐山沧海般令人窒息的深厚内力,而这样一个底蕴堪称恐怖之人,此时经脉里却没有半点真气运行,以武学者的眼光来看,就只有一种可能——
“虽然这么说对一位修佛悟禅数十年如一日的高僧大德而言,无疑是极为放肆无礼的臆测,但恐怕事实就是如此,对吧,了悟大师?”杨暾调动起全身真气,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冷冷笑着说道,“您这是走火入魔了啊。”
尘烟尽处,有暗光凸现。
“……青年时我入寺院,初读佛经,只觉晦涩艰深、其意难明,因而终日只是无可事事,在庙中只知嬉闹,却不想有一日入了祖师殿,无意间开了一方暗格,读了一部……让我从此深堕魔道罪孽难偿的经书。”
了悟的身形渐渐清晰,原本宽松平整的杂褐色袈裟此时像是缩了水般变得皱干紧身,牢牢贴在他并不丰腴的肌肉上,远远看去却仿若一棵枯槁老树残余的树干一般,腾起阵阵肃杀意气,而他的面庞上,鼻梁两侧又多添了数道刀砍斧凿形成的纹路,更显苍老几分,而那双原本慈悲平静的眼眸,此时却只剩下透彻深邃的黑暗而无一丝光彩,如砚里两丸凝干的墨珠,沉有玉色却再无半点运笔勾勒书画的可能,只有深深死气而已。
“《他化自在天魔经》,传说是菩提达摩祖师当年东渡中土时携来的一本禁经,其上载有第六天魔王波旬之述行,凡读经者,其心必坠阿鼻地狱之深而不止,其魂必染红莲业火之焚而不息,轮回往生皆有天魔相随,再不能得无上涅槃智慧而成就佛性。好在当年我所涉不深,又幸得当时寺内方丈及时出手诵经做法以救治,才保住本心一点清明。这几十年来,我在祖师殿里做护法,每日所对,不过一尊像一本经,既是菩提达摩祖师,也是我自己的心魔,本以为这点孽缘早已尽了,然而当二位赴京求剑一事传来时,方知我根本就未曾灭除过这点邪执。”
了悟眉眼簇起,轻抚身旁锡杖,眸中尽是不舍,叹道:
“多好的伏魔锡杖,可惜我再无资格触碰它了……我何尝不知道自己本心迷乱,误解禅法,还将此怪罪于师兄师弟身上是何等罪孽深重,但就算只是为我自己心中所忧虑的那个天下、所慈悲的那些众生,今日哪怕再次身堕邪道心染天魔,我也必要出手与诸位一争!”
说话间,了悟双目猛睁,左臂发力,将那根锡杖生生向地下顿入数寸,随后双手合十,面向东南方向,行了他此生最后一个佛礼,转回身来摆好架势,缓声说道:
“我很愚钝,这些年只知修行内力,也只在此上敢说有些许成就,因而刚刚以金钟笼罩的方式困住二位施主,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不伤人的法子。只是未曾料到二位的援手来得这么快,也未料到如此轻易便破了金钟……现在我已坠天魔道,无法再运转金钟罩的功夫,而接下来的出手,我不会再留有顾忌,哪怕是犯下杀孽,只要我未身死,诸位便休想再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