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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章 父亲
上。



飞起的灰尘呛得他不断的咳嗽,每咳一次就像把肺子掏出来锤一样。



门也“吱呀”一声推开了。



阳光随着匆匆的脚步声,一点点撒进来。



江毅撑着头看过去,一点一点看清来人。



杨柳腰,芙蓉面,如初见时一样的关切问他,摔到哪了。



他控制不住地闷笑出声,倒惹得江林氏一阵的埋怨。



江毅摸着江林氏手上的细茧,叹了一声,“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



他让江林氏将他扶到书桌前,像是年轻时一样,一人磨墨,一人伏案。



哪怕是病魔也不能让他弯了挺直的腰,他一笔一笔,努力地控制住颤抖的手,只为了续上字体上的锋芒。



江林氏用手指按了按眼角,贪婪地看着正奋笔疾书的男子。



心里的不舍酸涩最后化成了他肩膀上的一件披风。



“宛儿,这第一封信,你让青山务必送到远泽手中,他如今是安福县的知县,若是我不在了,他定会护住你们”



“这第二封信……”



江毅猛地咳了口血出来,他不在意地蹭掉,继续嘱托着,“这第二封,若是将来绣儿追查我的事,便将这个给她。”



“待到日后事情平息,你可带她归隐山林,届时是恢复女儿身寻一良婿,又或是其他,你便随她去。”



“但倘若她想去搏前程,你也随她,绣儿虽顽劣,但不比锦儿差,万不能因为身份,去限制了她。”



“若是哪一日她的身份暴露,你也不要怪她,是教化的错,伦常的错,总归不是她的错,这第三封信,便是留给你和绣儿的护身符。”



江毅像是不知累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又将许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政策写了下来。



他像是在桥墩处洗衣服的大娘,一句话反反复复的讲,生怕江林氏会忘了。



讲着,讲着,他像是累了。



趴在桌子上,便再也没有起来。



屋内的江林氏攥着三封信哭得泣不成声。



门外的松柏挺直,被吹得沙沙作响也决不妥协。



他,



死在了为之奋斗一生的桌案上。



到死也没能松开紧握着的笔。



……



展信安,



吾儿自幼聪慧,天真灵动,乃因吾过,抑己之性,可亦仅能护汝。



至于是境,害其家如此,一行之怨在谴往,俟事毕,汝可自归。



世人善恶,皆人心趋利使也,自有福祸相依,惟愿见家人安康,百姓安乐。



缘起则聚,缘尽则散。



人生渡口,各有各舟,今如此,非汝之失。



人生旷野,吾子莫自苦。



……



人生旷野,



吾子莫自苦。



那一天,江锦独自一人崩溃在奚云阁的隔间内。



沉默的泪,砸到信上,比炸在天边的雷声还要震耳欲聋。



父亲句句都在告诉她,不要活在仇恨里,要向前走,向前走。



可哥哥的死,父亲的死,伯府一家八十三口的性命又怎能不恨?



人生旷野?



可她的路又在哪里?



江锦那日抱着信,将这封信对着月亮在心里足足念了百遍。



最后的最后,她只记得家人安康,百姓安乐这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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