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亲,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就算如此,父亲以此策行事,难道不是在扰乱法纲么?不以律治,不以法夺,难道以后就不会有人效仿?父亲倘若想要处理六国旧贵,难道应该做的不是修订秦法,增加秦律么?没有触犯秦法,又凭什么来问罪他人呢?”李由据理力争。
这不仅仅是身死族灭之策,同时也是有违法术之策,这和李由的思想观念冲突极大。
事实上,李斯不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所谓的迁贵令,说好听点叫迁贵令,说不好听点就是巧取豪夺。
本质上来说,用迁贵令来压榨剥削这群贵族,和这群贵族歪曲秦法来剥削黔首,扰乱大秦地方统治性质一模一样。
这本来就和法家思想有着极其严重的冲突。
“父亲,算缗,告缗可行,然而分家令和告发令,酬金夺爵,迁贵之令,有违法制,不能行也!”李由认真的说道。
李由找到了突破点,他是想稍微缓和那么一下的。
毕竟如果迁贵令一套组合拳下来,那就真是身死族灭不死不休之危,倘若只推行算缗告缗,分家令和告发令,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始皇帝能够接受这种折中的建议么?
很明显,不可能,李斯可以肯定,始皇帝绝对不能接受折中。
他太清楚始皇帝的性格了,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情贯彻到底,在始皇帝身上绝无折中的可能。
李斯不是没有退缩过,但是他知道始皇帝不容许他退缩,倘若他退缩了,别说更进一步的右相,他左相的位置都未必能够保住。
而更进一步的诱惑,和比肩乃至于超越商鞅,成为法家独一档的诱惑,也让他有了直面危险的勇气,并且,让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道政令本质上就是巧取豪夺,和法家思想不合。
“此事没有折中的可能。”李斯摇了摇头。
这一点,已经很明确了,他和始皇帝虽然对话很少,但是彼此的潜台词都已经说明。
“父亲……”李由张了张嘴。
“商君明正典刑,亦受五马分尸之祸,父亲欲以不法而行法,南辕北辙,乃顷家之危!”
“父亲,您如今已经贵为左相,就算不行此策,陛下怪罪,念及昔日情分,总能保全一家老小……不至于有族灭之险。”李由继续开口劝说。
李由,毕竟是李斯的亲儿子,字字句句直击痛处,甚至李斯都有些难以反驳。
道理,李斯明白。
迁贵令本就是不法之事,李由说的没错。
执行这道政策,很有可能就是身死族灭。李由并非危言耸听。
“你果然是长大了,竟能以此巧言辩驳,我竟不知如何驳斥。”
“可是,太慢了……”李斯摇了摇头。
“你知道需要多久时间让秦律秦法普及地方么?眼下大秦虽明令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可是你知道地方上依旧大小之斗泛滥,各有标准么?你知道各国旧地,依旧不用秦篆么?你知道各地私钱横行么?迄今为止,每年六国旧地依旧有不下千起触犯伦法祭祀而被治罪的国人。”
“你认为,这些东西,还需要多久才能成为定式呢?我再活多少年才能看到这一切?”
“看到秦律真正的普及到地方,天底下所有的百姓依法行事,天底下每个角落都用着同样的货币,度量衡,写着同样的文字?”李斯也发出了灵魂之问。
道理,李斯懂。
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未尝没有可能。
但是太慢了,别说几十年了,这是上百年都不一定能够做到的事情。
汉朝建立以后,用了多久的时间才真正意义上的做到了这一切?
欲立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事!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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